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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秀雲一個人帶孩子,有時候真不想跟他纏,又知道方海最疼這個弟弟,都是給兩塊錢打發。
婆家人借過的錢,她都有帳,一次性算好說:「你大哥二十一塊,二哥十八塊,三哥四十二,是他家姑娘看病錢,老五家沒有,你妹二十,她嫁知青家徒四壁,我也不好說什麼。」
這樣總的加起來,可不是筆小錢,鄉下人三五年掙不出來。
趙秀雲在婆家人面前永遠有一樣理虧,就是娘家扣彩禮,這樣出嫁的姑娘等於是賣掉的,婆家打死都沒人管。
她有時候也覺得荒唐,憑什麼就矮一截,可在老家的時候永遠有這樣那樣的東西束縛著她,叫她不能由著性子來。
她做姑娘的時候也是從來不大聲說話的,跟誰都不吵架。
這樣想來,她結婚後是變不少,來隨軍後變更多。
趙秀雲握著方海的手說:「我以前想的是『不看僧面看佛面』現在也是。」
只是同一句話,心境完全不一樣。
方海居然領會到她的意思,化為沉重的嘆息說:「謝謝。」
又說:「別的就算,叫他們拿也拿不出來,但這次我一定要方川長教訓。」
這件事,趙秀雲是支持的,還有幾分躍躍欲試,說:「你要是下不去手,我來。」
她向來不想在婆家做壞人,可見有多煩方川。
方海對這個弟弟已經到厭棄的地步,一字一句說:「我自己來。」
他不說掏心掏肺,但確實給了他其他兄弟沒有的好處,可見有的人永遠不知道知足和感恩怎麼寫。
媳婦看他的「佛面」,逢年過節的禮總是到的。
方川難道不懂照顧好父母才有他的好處嗎?不過是被偏疼的,什麼都不考慮。
生出這種東西來,不如生塊糕。
方海拿定主意,面容冷肅。
他在媳婦面前從沒擺出過這副樣子,現在趙秀雲知道,為什麼他手底下的兵看到他就如臨大敵的樣子。
她看了都有些害怕。
鬱結於心不利於健康,趙秀雲難得主動湊過去說:「睡吧。」
第110章 回家 睡了嗎?加更一下~
一九七六年三月十四日, 是星期天,趙秀雲不用上班, 為了少請假,她買的這一天回老家的火車票,持探親證明可以買軟臥鋪,和普通的臥鋪比起來顯然更舒適。
一家人一個車廂,不用提心弔膽同住的陌生人。
她還跟方海說:「我帶孩子來隨軍那次,看誰都像拍花子。」
那也是她頭一次出遠門,謹慎小心得很, 不錯眼盯著孩子,生怕丟。
方海想把行李推進床底, 一隻手居然沒推動,無奈道:「你這是在裡面裝多少東西?」
來隨軍時的包裹都沒有這麼大。
趙秀雲也沒辦法,攤著手說:「一件棉衣就那麼大, 現在是倒春寒,我也沒辦法。」
而且回去總得拜訪親戚,誰沒有些親朋故舊,難道空手去嗎?
方海僅有幾次回家探親, 都沒帶什麼東西,這回大包小包的,生出是搬家的錯覺,可你要問, 人家頭頭是道說得出來用處, 搞得他都覺得不帶不行。
揉揉有些發酸的肩膀說:「怎麼覺得這一趟忙得很。」
不是覺得,是一定,大隊始終是講人情的地方,重長輩, 當然,方海這個團長在營地不算什麼,在老家已經很夠看,來拜訪的人一定多。
態度太冷淡,人家會說得志便猖狂。
如非必要,趙秀雲還是想要個好名聲,何必到處得罪人。
她說:「幾年才一次,哪怕忙一些應付過去就行。」
方海想想說:「估計我都認不清誰是誰。」
連自家有哪些親戚,他都未必能知道。
趙秀雲其實也不太清楚,鄉下地方,盤根錯節的,細算起來各家都是親戚,她和方海也是遠房親戚,還是結婚的時候大人說的。
禾兒倒是還記得幾個職工院的小夥伴,問:「媽媽,我能去找婷婷她們玩嗎?」
老領導老同事,趙秀雲是特地安排一天去拜訪的,說:「可以,到時候去。「
苗苗比爸爸更不如,老家對她來說已經變成全然陌生的地方,畢竟離家的時候才三歲,一眨眼兩年過去。
趙秀雲看著曾路過的風景,感慨道:「才兩年嗎?我以為很久了。」
方海也覺得日子比他想像的短,好像過出三五年的感覺,說:「這就是度日如年嗎?」
就這文化水平,還敢亂用詞,趙秀雲忍不住陰陽怪氣說:「怎麼,跟我們母女過日子很難熬?」
天地良心啊,方海輕輕嘴上拍一下,說:「怨我,學藝不精。」
他有時候剛學倆詞老想用,生怕別人不知道他在學習。
趙秀雲沒說什麼,看著窗外,孩子也是不錯眼往外看,沒人注意到夫妻倆的手握在一起。
方海這程子睡得都不太好,他爸去世這件事讓他陡然多夢,小時候的事情想了一件又一件,卻沒有拼湊出一個完整的父親的樣子。
他有時候跟媳婦說:「那句『至親至疏夫妻』我看不大對,應該改成『父子』。」
他對他爸幾乎是一無所知的地步,不知道他有什麼至交好友,不知道他曾經的野心抱負,再細想,其實他媽的事他也不知道。
做父母的不會提,做子女的不會問,好像從出生,他們只是在幹活、生孩子、養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