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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秀雲把父女仨拋在腦後,出門去尋陳秀英。
這一陣子她忙著上班,兩個人的來往少,但到底遠親不如近鄰,該續的交情還是要續上。
陳秀英就在家,天氣漸漸熱起來,她沒捨得買風扇,竹床鋪在院子裡,幾個孩子就趁著屋外的涼快睡。
睡前潑點水降溫,是婦女們每天必做的事情。
趙秀雲自然幫她干起活,順勢聊開。
「你們婦聯忙不忙啊?」
「還行,最近就是忙著七一晚會,到時候有露天電影看。」
「那敢情好,放幾齣啊?」
「跟放映隊說過了,三出,放到半夜。」
一張電影票一毛錢,很多人都捨不得到公社電影院去看的,一年到就盼著幾次活動,別說是半夜,熬到天亮大家都願意。
陳秀英果然撫手。
「下午我就叫趙國去占位子,給你們家也占。」
都不用她叫,孩子做這些最積極,恨不得天不亮就去。
趙秀云:「行,家裡還有點瓜子,嫂子就不要買了。」
光看怎麼過癮,一人捏一包瓜子才叫熱鬧。
這種來往,沒甚好推的,兩人說兩句閒話,陳秀英打聽道:「童蕊在婦聯怎麼樣?」
家屬院哪有秘密,都知道童蕊費好大勁換的工作,結果還是臨時工,多少人等著看笑話。別看人人都嘴上說她,心裡不知道多羨慕人家小日子過的,不管男人、不伺候公婆,就生了個女兒還把著錢,想吃什麼吃什麼,想喝什么喝什麼。
皇后娘娘也就這樣了。
羨慕叫人發狂啊,趙秀雲還隱秘地羨慕她敢說出來自己就要一個女兒。
趙秀雲不敢。
這工作落在家屬院,萬一方海想離婚怎麼辦?還是得想辦法把工作落實在市里,再把生孩子這件事拖一拖。難是難一點,也得辦啊。
趙秀雲倒不是個愛添油加醋的,實話實說:「挺好的,她工作能力沒得說。」
人家是正經的大學生,除了為人處事上叫人看不慣,沒什麼大問題。
但合不來就是大問題,凡事都講究一個集體,張主任已經不止一次批評她,沒有主動融入同事。
看得出來,她還想憑一己之力把三個同事排擠了,也不想想可不可能。
非工作需要,趙秀雲是決計不和她說話的,不知道上哪裡學的,會說一句「我以為這個是正式工要做的事」。
蒼天吶,好端端的人,是叫工作打擊得不輕,腦子都有些不靈清。
不用想,都知道童蕊是個什麼樣。
陳秀英聽得滿意,她難道是想聽別人過得好嗎?那必然是要過得不好才值得一聽的。
趙秀雲倒是覺得,童蕊比這院子裡大多數人都過得好,人家根本不在乎,什麼話也打擊不到。
她嘮了一肚子新鮮事,這才回家。
苗苗收了爸爸和姐姐的卷子,看得死死的,眼睛都不錯一下,看媽媽進來就邀功。
趙秀雲揉她的小臉:「苗苗真乖。」
禾兒跳著腳說:「我第一個交的。」
爸爸比她交得晚。
「交得早也要做得對,我先跟你說啊,考不好會怎麼樣自己知道。」
趙秀雲有時候對孩子寬容,什麼樣的小脾氣,只要不是人品上的大問題都沒關係,唯獨一樣,成績不能不好。
苗苗才三歲不提,禾兒是一定要捏緊的。
哪怕現在不高考,可是中考已經恢復。市里只有三所高中在招生,競爭力大得很,能考上高中,畢業好歹分配工作,不然就等著上山下鄉吧。
現在不讓孩子苦,將來還有更苦的。
禾兒猛然不安,開始回憶,她剛剛好像有幾道題做不太準,是對還是錯?她最後就不該再改一遍,都給改錯了。
其實方海剛剛都瞟見孩子答案了,錯得不老少,心想我要是叫你改,你是能逃一頓打,我可不一定能逃過,露出一個「好自為之」的笑來。
趙秀雲眼睛快,掃過去就知道哪些對,哪些錯。
孩子爸爸先不管,祖傳的家法取出來,在桌子上一點一點的。
「方青禾,11x12等於多少?」
這都點出來,肯定是做錯了,禾兒掰著手指頭,不確定的說:「一百三十二?」
看,這不就是對的嘛。
趙秀雲不悅道:「會做還做錯,為什麼你好好反思一下。」
……
一題一題對下來,禾兒錯了七道,眼淚都到嘴邊,硬是擦掉,抿著嘴等挨打。好不可憐,方海才拆石膏,都想替她再扛一次,到底沒敢。
他能看出來,不單是為考不好,禾兒就是時時得上弦,否則孩子一整個飄飄然,她媽媽為求理直氣壯,一旦攥住把柄是絕不鬆手的。
果不其然,趙秀雲放下考卷開始了。
「方青禾,說點話。」
一般如果孩子能先說出媽媽生氣的點,還是可以酌情少打兩下的。
禾兒抽抽噎噎道:「我……我沒有認真做,也沒有背書。」
豈止是沒有背書,學農都把她學野了,也不用帶書包,每天就是玩。這世上有天賦異稟的孩子,趙秀雲見過,但自家沒能輪上。
孩子固然不傻,不過還是那句話,需得事事有人看著才行。
她棍子抽在桌上,聲音迴響在客廳里。苗苗抱住爸爸的大腿,小手緊緊捏著褲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