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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聽著聽著都覺得,這工作適合他媳婦,天天都有這麼多新鮮事可以聽。
當然, 也有難一些的,有的人就愛負隅頑抗,問,一個字都不說, 死抗到底。
方海當年審特、務都一套一套的, 人家那才叫嘴巴硬,只消拍桌子嚇唬幾下,一溜煙全說出來了。
他在外面其實挺能嚇唬人的,刀尖舔過血的人, 板著臉不笑的時候像個狠人,孩子隨軍以後一度很怕被爸爸打,覺得他這個長相一看就是很會打人的樣子。
孰料到現在一次都沒有,只是常常挨媽媽打。
當然,那是小姑娘方海下不去手,有時候被孩子氣得也只能忍下來,心想要是兒子,皮糙肉厚,今兒我就讓你屁股開花。
總之,他並不是什麼善茬,哪怕是在家裡,趙秀雲也常常忽略這件事,其實仔細想就知道,三十四的副師,哪裡是誰都行的。
方海在涉及工作的事上都很能幹,不過這也不是他的本職,快到晚飯的點,趕緊告辭回家。
鄭大會本來該留他吃飯的,也沒騰出時間來,只得說:「你這是,賢妻,什麼洗手,娘的,那話啥來的?」
文盲,統統是文盲。
方海在家雖然是底層,但在一些戰友面前還是很能挺直腰板的,說:「洗手作羹湯。」
「呀,娶個大學生就是不得了啊。」
「那是,走了啊。」
打市公安局出來,方海拐到平安飯店樓下的小窗口買蝴蝶酥,新鮮出爐,香飄三里,一口下去粉面糖都有。
難得的好東西,他摸摸口袋裡五塊錢,一咬牙全花出去。
現在他是一百五的工資,吃食堂,一天三頓飯也得吃個五六毛的,他飯量大啊。
有時候還得去供銷社自己買點東西,一個人就花二十塊錢,再留十塊錢,兜里總不能真是空的,一百二給媳婦。
媳婦學校給發伙食費和補助金,按家庭情況評定,她評的是最低等,畢竟家裡有一個掙高工資的,每個月加起來有十五塊六,娘仨花四五十塊不過分吧?
這樣一個月大概能攢下八九十塊,一年就是一千,四年能把老爺子的錢還上,和欠條上寫的一樣,不過家裡一分多餘的錢都沒有,日子其實過得挺經不起風浪的。
方海以前哪裡想過那麼多,他覺得日子能過就行,這種事家裡有女人操心,男人都是不掌家的嘛。
現在不一樣,眼裡看著,心裡算著,溜溜噠噠到家,門一開「喲呵」一聲,說:「你們這是一公一母啊。」
小黃和它的「朋友」雖然都是狗,那在院子裡做這種事也不行啊,待會孩子回來一看,一準要問。
方海趕快拿掃把,把這對狗鴛鴦拆散,說:「分了啊分了啊,小黃你要是下崽子,我們可養不起。」
苗苗這當口進門,以為爸爸要打小狗,有些驚慌道:「小黃快跑!」
怎麼這麼傻,老師都說「大杖則走」。
方海無奈道:「沒打它。」
把手裡東西放下,進廚房洗洗手蒸飯。
苗苗放下心來,又悄摸摸跟小黃嘀咕說:「不要調皮,爸爸很辛苦的。」
她對著狗有時候總有說不完的話,方海看了都羨慕,叫道:「苗兒,你今天在學校幹嘛了?」
苗苗短促「啊」一聲,說:「我們要去公園玩。」
市里有好幾個公園,最大的屬人民公園,一家四口還去划過船,方海洗著菜,隔著廚房的窗問:「什麼時候去?學校組織的嗎?」
」我們四個去。」
四個,不用說方海都知道是誰,那就是孩子自己去,他可不敢應。
哪怕是晚上趙秀雲回來聽說這事都很躊躇,說:「就你們四個啊?」
苗苗好像沒覺得哪裡不對,因為姐姐星期天也常跟朋友們出去玩。
其實她現在七歲,家家都放養孩子,別說是去公園,放假玩一天連午飯都不回來吃都是常有的事。
要是禾兒在這個年紀,趙秀雲興許咬咬牙答應,對著小的,她是百八十個不放心,最後問:「禾兒,你帶妹妹們去行嗎?」
禾兒倒沒有什麼不可以的,但還是說:「福子就比我小一歲。」
這孩子上學耽誤過,十歲才上在二年級,趙秀雲還替她發愁,現在還說小學也要改成六年,那前前後後加起來,不得二十歲才高考。
她就一門心思覺得孩子早讀完書早落實工作好,畢竟誰也不知道以後會怎麼樣。
福子素來穩重,趙秀雲對她還是放得下心的,只是常常因為她跟苗苗讀一個班才忽略年紀這件事。
再加一個九歲的王雪,這兩個都是市里出生市里長大,熟門熟路。
趙秀雲思慮再三,方海從桌子底下碰了一下媳婦。
對啊,他還在放假,可以偷偷跟著,這樣大人孩子都高興。
這下沒什麼好說的了,趙秀雲點頭答應,還說:「那媽媽給你三毛錢,你可以在公園門口買小餛飩吃。」
這樣說起來,好像是頭回給小的錢讓她自己花,趙秀雲生怕她不會買東西,問:「你要給錢才能吃東西,知道嗎?」
苗苗又不是小傻瓜,嘴撅起來有點生氣,說:「我有錢。」
她當然有錢,禾兒從爸爸那裡拿到一毛錢,都得分出五分錢給妹妹存起來,姐倆都是只存不花,這些年七七八八攢下來,別的不說,闊過親爹是肯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