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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秀雲坐在廣播室里,什麼都知道,對禾兒愈發憐愛。
她陷入在自己的回憶里,方海察覺到沉默叫她一聲。
看向他的那一眼裡,有恨,雖然很快就收斂掉。
方海吃一驚,這才出門多大會,誰闖禍了?
他打量兩個孩子,都好好的啊。
他壓著聲音問:「怎麼了?」
趙秀雲嘆氣說:「我不知道。」
她一直想讓孩子都好好的,現在陡然發現自己其實沒做到,自責到無以復加的地方。她看著方海想,他就不會,是啊,能指望爸爸像媽媽一樣嗎?
一瞬間,那種不能靠近的清冷和剛來家屬院時的陌生感,又回到她身上。
方海更覺得莫名其妙,還有些心慌,顧不上大街上人那麼多,去牽她的手問:「到底怎麼了?」
趙秀雲搖搖頭說:「沒事。」
轉而去跟孩子說話。
掌心的溫度消失,方海只覺得惴惴不安,拼命回想,只能猜測是因為小女兒的事不開心。
但苗苗挺開心的啊,趴在玻璃櫃檯上看糖果,眼睛都挪不開。
方海自以為是癥結,蹲下來問孩子說:「想吃哪個?爸爸給你買。」
苗苗偷偷看媽媽,才趴在爸爸耳邊說:「都想吃。」
她哪裡知道,今天哪怕是要月亮,媽媽都能摘下來給她。
方海早上出門前從抽屜里拿了十塊錢,在百貨大樓真跟個水花似的,投進去一點響聲都沒有。
他話都說出來了,一臉討好跟媳婦要錢。
趙秀雲明知自己不該發脾氣,還是把錢塞給他說:「你掙的,你自己管。」
想給誰寄錢就給誰寄,她管不著。
方海都快跪下來喊冤枉了,他甚至封建迷信地想,今天是不是和他相衝,今年是什麼年來著?
虎?牛?他媽以前好像說過蛇不行。
還是結婚時候的事情,他屬猴,媳婦屬鼠,去合八字,都說天造地設的一對。這段親他媽本來是不太願意的,嫌兒媳婦出身太好,怕拿捏不住,實際上確實沒拿住,隔三差五要抱怨她不事公婆。
媳婦的信里就從來不說婆家人壞話,哪個做兒媳婦的不受氣,相比起來更顯得她大方,因此不管家裡人怎麼挑撥,方海的錢仍舊是寄給老婆孩子的多,而不是老家。
他媽原話說:「我是你媽,還能害你嗎?錢我給你管著,不能都讓你媳婦搬回老趙家了。」
倒是隻字不提婚前那些「管」著的錢,都被貼補大家庭花掉了。
方海置之不理,他們夫妻之間有默契,從不說彼此家裡的事情,一起把孩子養好就行。
他從前也覺得孩子更重要,孩子是根嘛。
現在?
方海悄悄看媳婦繃成線的下巴,只覺得自己要大難臨頭。
趙秀雲確實心情不好,她今天反省很多,越來越覺得苗苗出生的時候自己就做錯了,她不該要兩個孩子,不該自以為可以照顧好,甚至不該嫁給方海,她好像回到小女兒剛出生的時候,只覺得人生步步錯,全是錯。
禾兒握媽媽的手。
她太能看眼色,總叫趙秀雲心中難安,這個剛出生時捧在媽媽掌心的姑娘,小的時候是公社職工院有名的驕橫。她的第一個孩子,哪怕是做媽的現在想起來也要說,慣得太厲害了。然而即使都是缺點,也不過是因為她深得媽媽的寵愛。
那樣說一不二的孩子啊,趙秀雲只覺得眼淚憋都憋不住,為什麼沒對孩子一碗水端平?為什麼那麼努力想做好,卻還是沒做好?
方海是實實在在大吃一驚,慌得不行,苗苗緊緊貼著媽媽不放,禾兒拽著媽媽的手,母女三個站在一起,顯得他是什麼敵對分子。
方海趕緊湊過去,人來人往的,都看著這一家子。
他不知所措道:「怎麼了?」
是啊,怎麼了?
趙秀雲也想知道。
第93章 即將 情緒這種東西,不說來去自如,但……
情緒這種東西, 不說來去自如,但趙秀雲緩得快, 眼淚一擦說:「有人踩了我一腳。」
這話,方海是不信的,哪怕是禾兒都半信半疑,只有苗苗一本正經要給媽媽呼呼。
趙秀雲吧唧親孩子一口,說:「謝謝寶寶。」
看上去和平常沒什麼兩樣。
禾兒很是不放心問:「很痛嗎?」
趙秀雲捏捏她的小臉,說:「痛完了。」
怎麼聽著意有所指的樣子,方海那點機靈都調動起來, 要問,趙秀雲壓著聲音說:「回去再說。」
大過年的出來玩, 總不能掃興而歸。
方海壓抑心中的疑問,他可沒這會裝的功夫,禾兒只覺得爸爸怪怪的, 看來看去。
趙秀雲點點她的額頭說:「中午想吃什麼,紅房子還是大飯店?」
兩樣擺在天平的兩端,禾兒跟妹妹窸窸窣窣半天,最後說:「紅房子。」
往常也是熱鬧的一家店, 沒有今天這樣人頭攢動,居然還要排隊,服務員給寫一張小紙條,到號就喊, 不能離得太遠, 太遠聽不清。
也沒有地方可以坐,苗苗賴在爸爸懷裡不想動,禾兒活泛地看看東、看看西,盯上路邊樹的枝椏, 跳著非要去夠。
她今年躥個子,準確來說,年年都躥,這樣一看,比在老家的時候高出半個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