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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個供應問題,小地方一年也來不了幾輛自行車,你在滬市有錢有票就買得著。
更別提電車這樣的東西,你跟老家人講,他們估計也想不出來是什麼。
難怪人家說,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
今天是瞎晃悠,什麼都不買,剛花一筆大錢,趙秀雲也沒什麼心思,趕上路邊有人賣棉花糖,小棍子轉轉,出來一大團,全是糖做的,一毛錢一根。
她給孩子各買一根,站在沒風的地方吃。
方海聞見味,說:「好像是炒栗子?」
副食品店的窗口,炒栗子、炒瓜子都有,冬天裡不稀罕的。
趙秀雲跑過去買一包,夫妻倆直接在路邊吃起來。
她想想說:「咱們好像每回不是吃大飯店就是紅房子。」
覺得那個最好,還一定要點肉,難得進城嘛,今天吃起來,炒栗子也甜得很。
方海牙一咬,剝掉殼說:「咱們好像沒吃過蔥油餅?」
蔥油餅啊?
趙秀雲帶著笑問路邊阿姨,說:「阿姨,我們是來城裡玩的,想問問您,哪家的蔥油餅好吃?」
民風淳樸,有問有答,恨不得把他們都領到地方去。
趙秀雲本來還想著晚上又得吃頓好的花錢,結果餅配餛飩湯,一樣吃得肚子圓圓。
她不是不知道有便宜東西,只是老想著出門就得吃些家裡沒有的,這會吃起來,哪怕家常的東西,味道也差得遠著呢。
苗苗本來不愛吃蔥油餅,今天舔著手上的油說:「媽媽明天還做。」
能得她一句好,那是真的好。
趙秀雲掏手帕給孩子擦手擦嘴,說:「媽媽可不會做。」
她那點手藝,跟人家怎麼比。
方海一口氣吃七個,滿嘴都是蔥花味,說:「又酥又脆,沒個二三十年功夫不行。」
還是祖傳的手藝,解放前擺攤,公私合營以後才在國營飯店開窗口的。
吃的時候,是挺香的,聞見他說話這味道,趙秀雲不得不皺眉說:「你快別說話了。」
禾兒捏著鼻子說:「爸爸臭臭的。」
大街上不好拿媳婦怎麼樣,女兒還是拿得住,方海故意湊近她哈氣,孩子一邊躲一邊笑,坐在自行車上歪來歪去。
也不怕摔了,趙秀雲握著車把手說:「扶好扶好。」
方海在另一邊扶住,慢慢推著車說:「回家吧。」
騎自行車帶人,水泥大馬路上還行,拐進土路,禾兒就喊屁股疼。
夫妻倆下車走路,大的坐在車墊上,小的坐在後面,墊著爸爸的圍巾,苗苗一手拉著姐姐的衣服,一手拽媽媽的衣角。
天慢慢黑下來,只偶爾有行人,趙秀雲打著手電說:「你看得清嗎?」
方海夜行山間都沒關係,說:」嗯,你小心點走啊。「
走得慢,天大黑才看到家屬院的光亮,晃得苗苗都快睡著了,禾兒從自行車上第一個跳下來,說:「我感覺自己都不會走路了。」
誇張,趙秀雲捏她的鼻子沒說話。
慢慢進院門,門衛劉叔探頭說:「小方回來了啊,有你的電報。」
電報一個字四分錢,要把話講清楚最少要一塊,發的人可少。
方海撐著自行車不方便,趙秀雲伸手去接,看清地址心裡一咯噔,說:「老家來的。」
一陣風過,方海覺得自己從腳底涼起來。
第109章 電報 老方家的人摳門啊……
老方家的人摳門啊, 恐怕是數著字發的電報,只有一句話。
【二九父喪】
區區四個字, 趙秀雲估摸著是說公公臘月二十九去世的意思,掐指一算說:「那頭七都過了。」
方海顯然沉浸在悲傷中,垂著頭坐在沙發上,孩子有點被爸爸的樣子嚇到,不知所措地看著媽媽。
趙秀雲打發她們倆進房間玩,坐在邊上,握著他的手。
這雙手前所未有的冰冷, 方海念頭紛雜,眼眶有些紅, 半響才說:「我都想不起來他什麼樣。」
父親的形象在他這裡一向模糊,非要說的話只有暴躁。
趙秀雲對公公也沒什麼印象,沉默寡言, 長得不高,對哪個孫輩都不太親近,到點上工、下工,非要說的話, 像個影子,你回頭能看到,但平常不會注意。
她努力回憶,說:「我隨軍前一年的中秋去送月餅, 他給了禾兒一顆糖。」
在家的時候, 逢年過節她都會送東西到婆家的,這是禮數,但去得確實不多。
那恐怕也是孩子對爺爺的全部印象,跟媽媽回公社的時候還連連追問。
也不知道勾起方海哪件傷心事, 男兒有淚不輕彈,他捂住臉不說話。
趙秀雲再能言善道,也知道安慰沒有意義,只能陪伴。
方海過會稍微平靜下來,說:「我入伍那年,他也給了我一顆。」
他那個時候已經不是饞糖的孩子,卻一直放在口袋裡放到化。也許對吃了一輩子苦的長輩來說,是能送給子孫的最大禮物。
屋外風吹,兩個孩子從房間門縫悄悄往客廳看。
趙秀雲招手叫她倆過來,禾兒乖乖巧巧賴在爸爸懷裡。
方海一用力,兩個女兒一左一右坐在他的大腿,在孩子面前的堅強還是支撐著了他。
趙秀雲問:「要回去一趟嗎?你能請假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