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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清緩緩走了過去,輕輕握住了姍姍藏在錦被下的小手,把它抓了出來,看到上面是同樣的蒼白,唐清輕輕拍著姍姍,不住嘆息。
姍姍說,“紅姨已經替我包紮過了,目前我沒有生命危險,清妹妹,沈大當家,你們不用擔心。”
唐清點點頭,側轉,深深望向正在一旁端水收拾,不斷忙碌的柳嫣紅。
我也隨之看過去,在柳嫣紅旁邊的几案上,放著一把小東西。
是一把飛刀,薄如柳葉,尖削凌厲。只從刀柄到刀尖,染滿了足足的紅,是姍姍的血。
唐清不動生息地悄然靠近那件“兇器”,低頭仔細審視。
卻冷不防,柳嫣紅伸手擋在唐清眼前,強悍地道,“沈夫人,不該看的東西還是不要看,這一件,等官府辦案人員一來,我就要交給他們的。”
唐清對她訕訕,轉身走來我身邊時,卻展開一幅明徠的笑。
“你看到了什麼?”我問。
“很多。”她答。
唐清再次卻床邊拍拍蕭珊珊的手,示意她還有別的事要忙,拉著我離開了。
我出房門的一剎,回頭瞥著蕭珊珊,後者從床上微微抬起身子,凝視我們,表情晦澀難辨。柳嫣紅收拾床簾,背對著我們,腰背僵直,也很不自在。
是呀,什麼也比不上最後一道聲音,那才是讓人打從心眼裡禁不住寒慄的。
那才叫殘忍,那才叫噁心,那才叫恐怖。
因為,那才是真正的謀殺!
與蕭劍心常年開著院門的怪癖相反,冉佩君習慣日夜關著房門,而且要關得緊,密不透風。所以,她的房間有窗戶也等於沒窗戶,有門也只是用來傳遞丫環送來的一日三餐和熱水,蕭家每一個人都不了解冉佩君的房間裡到底藏了些什麼。
不過,這天早上,每個人都知道,冉佩君的怪異房間裡藏滿了血,每個人甚至能親眼看見,那是一種很深很濃的顏色,撲到了累積灰塵的緊閉紗窗上,從外面就能驚駭住每一個路人。血,滿天滿地地撲灑著,甚至沾到了冉佩君虔誠供奉的佛像上。當然,她每天每夜認真誦經,還是沒用,被殺的時候一樣要死,這個可含糊不了。
我和唐清忍著腥味,捂著鼻子,勉強走進這個宛如人間鬼蜮的房間,心裡也涌動著可憐之情,可憐這個冉佩君,長年累月,消耗著青春與日月,不知在這麼個地方,合計琢磨著什麼。唉,她到底沒有成功,她那麼悲慘壯烈地死去了。
她的死狀可以在今後二十年,排居江湖十大慘烈死狀的頭一名,無屍體可比。
她也被吊在窗口上方的橫樑上。
與蕭劍心的不同,她的雙腳被綁,頭部朝下,她是被倒吊著的。
嗯,打個不恰當的比喻,仿若她正要直直地墜入某個深淵。
她身上沒有一件衣服是完整的,上裝和下裙被人割裂成條條幅幅,就著門口傳來的風,有一搭沒一搭蔫蔫動著,衣衫口子下隱隱露著肌膚,可沒有一片肌膚再是原來的顏色了。因為兇手是隔著她的衣裝一直深深割到了裡面,撕開她的皮膚,劃了重重的傷口。那道道血肉模糊的條狀傷口裡,還兀自冒著淺淺的血絲。這樣的,滿上滿下,全身大約有百來條口子。兇手做的時候,一定很有耐心。
嗯,又打個不恰當的比喻,被兇手這麼一布置,冉佩君身上仿佛掛滿了紅色的藤蔓,喏,就是那種山崖邊常長的。
冉佩君的脖頸處,插著一把小飛刀。
應該,就是致命的原因了吧。
再近一點,那一柄,薄如柳葉,尖削凌厲,露在外面的刀柄,已經看不出本來的顏色了。
冉佩君濃黑的頭髮也根根倒垂了下來,差點掩埋了脖間那把細小玲瓏,分量很輕的兇狠武器。
她頭頂下的地面上,聚集了一大灘的血跡,因為從昨夜開始流的緣故吧,已經可以綿延開很大一圈範圍了。“嘀嗒”,“嘀噠”,每隔良久,似乎還從冉佩君脖子裡落下什麼,掉在血中央,攪開一層小漣漪,還有生命涌動的樣子呢。
我從她披散的黑髮中望進去,只依稀看到那雙快插到頭顱里的眼睛,不,只剩眼白了,森森然靜默地看著房內每一個活人。
我一個寒噤,別頭不再看。
唐清卻發出“咦”的聲音。她用手指向地面上一個蒲團,我們都見過,冉佩君一天到晚在那上面打坐念經。此時蒲團被割裂開一個大洞,裡面的棉絮也翻了出來。
由這一點,唐清驚訝抬頭,這才有定定神,喘口氣的時間察看整個房間,同蒲團一樣,所有的擺設與我們從前某一天所見的已然不同,顛三倒四,被狠狠地翻找過了。
唐清張大嘴,異常不可思議,她看著懸樑的蕭劍心,受傷的蕭珊珊,恐怖的冉佩君,都沒有這樣張大嘴,為何偏偏為了這凌亂糟糕的房間布置……
“怎麼會這樣,不應該呀?”她不是在問我,只是自個兒想不通,自個兒尋求答案罷了。
“是兇手做的嗎?是在找什麼嗎?”我說出唯一的可能。
“研,蕭劍心他在遺書中嚷嚷,是他殺了姐姐和二娘的吧?”
“確實如此。”
“蕭劍心殺人的動機是什麼?”
“嗯,厭世?發泄?畏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