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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清通常會在我做了這樣的表示後,恰到好處地笑,燦爛得可以。
我不由目眩神迷,丟了理性,怕是做了多麼嚴重的決定,也不自知吧。
很多時候,男人的錯誤,也是由女人開始的。
唐清輕快地在房內穿梭,很有興致地整理行李,我始終擰著眉頭,這一次換我有不好的預感了。
總覺著唐清的笑也僅止於此吧,進了湖州,她,會後悔的。
奇怪,我竟這麼覺著了。
更奇怪,我的想法也靈異地應驗了。
唐清在湖州的這些日子,愛上了這裡的腐竹的味道。
我嫌那玩意兒嚼著不乾脆,起初是不敢恭維的,可她喜歡,我也只能喜歡了。
聽說,湖州城裡腐竹做得最好的,是臨水街的王記作坊。
幾乎天天,我都陪唐清慕名登門購買。
王記作坊也真像它的名字,日日都是旺季,生意好的不得了。
可我和唐清在湖州的第六天——這一天也是個好天氣,大清早的枝頭鳥就叫個不停。
後來,我們才知道,這鳥原來不是來報喜的,而是報喪的。
王記的兒子小明的屍體,在這一天早上,被發現在城東郊外的樹林裡,發現時,已經死了兩天了。
當然,小明是兩天前就失蹤的,王記報了官,也摸天黑地找遍全城,就是沒有想到辛辛苦苦拉扯了六年的寶貝兒子,竟會以那樣的方式重新出現在他面前。
乍一聽到消息時,王記的老婆就兩眼一黑,不省人事了。王記是男人,一家之主就是在這時候發揮作用的。他雖然也很想暈,可他就不能暈。王記掙扎著跑到城東樹林,認了小明的屍體。
王記到的時候,官府已有辦案人員在場,封鎖了周圍一帶。
捕快對他說,“你兒子的屍體暫時不能讓你領回去,不過——咳,你還是先看看吧。”
那名捕快說著話時,王記已經隱隱察覺到一種不祥彆扭的氛圍了,不知捕快們到底看到了什麼,才會有那麼陰慘慘的口氣。
王記舔舔嘴唇,這時候他根本沒有力氣正常回答。他轉轉頭,快速瞟了周圍一圈,籠罩在整個樹林上頭的是晦暗沉沉的霧氣,穿梭在樹叢間的捕快們已經開始了搜查證據的行動,還有星星點點散落在他身後的,是好奇觀望的周遭村民,已被當作目擊證人,被捕快們強行留了下來。
王記想他是一個男人,王家最強的男人,這個時候他不看,他不認,還有誰來做這樣的事?
王記是拖著腳步蹭過去的,在他走過的泥地上留下了頹敗絕望的印跡。
王記掀開蓋在小明屍體上的白布,奇怪,他竟沒有感到害怕,那麼為何剛才那捕快的口氣……
王記記憶中的兒子,並不是一個乾淨聰明的小孩。他一直很忙,作坊的生意雖好,可有誰知道,他每天在上面花了多少心血。所以,王記早就和老婆說好了,兒子由她帶。老婆是那種典型的三姑六婆,王記也隱隱覺著老婆喜歡裝著打扮,不管不顧兒子,這麼樣是不對的。可他又有什麼辦法,六年來也只能如此了,幸好相安無事。
所以,湖州城的人都知道,王記作坊的腐竹做得極好,可王記的兒子是個頂髒頂髒,頑劣不堪的小孩。
王記在看到屍體的一剎那,不是感到害怕,而是異常驚訝了。
在他印象中,從來沒有看到過小明像今天這樣乾淨清爽的,小明在死的時候,竟然是最乾淨的。
小明身上的衣服被換過了,整理得不帶一絲皺褶,從頭到腳,小明擺著的姿勢都是安靜祥和的,雙目緊閉,似乎心安理得地登了極樂世界。
看著看著,王記只會覺得兒子是睡著了,而不是——死了?
“看來,孩子死得時候並不是很痛苦啊!”王記嘆息,說了這麼久以來的第一句話,奇怪,仿佛身兒飄飄,心兒輕輕,解脫了什麼。
“你兒子是被人掐住脖子,窒息而亡的。”捕快例行公事,冷冷地說道。
“啊,那麼,他的樣子怎麼會……”王記這時才振了精神,到底喊出詫異的聲音了。
“很平靜,像是被人悉心整理過一樣,對不對?我們也發現了,才覺得詭異莫測的。從孩子身下腳後的泥跡看來,他明顯不是輕鬆地死的,他也掙扎過,那種痛苦我們活人不會理解。但兇手為什麼要在殺了他後,還做了這麼多費勁的後續之章呢?”捕快解說得倒是很詳盡,仿佛生動地描繪了小明死時的一幕,讓王記也不由對自己第一聲嘆息,心有所愧了。
“是啊,為什麼呢?”王記搖搖頭。
“還有,請你看你兒子的屍體,仔細地看……不,不要那樣,請你走近一點,蹲下去……對,掰開你兒子的口,你會看到……”
王記看到小明原本緊閉的口中,塞滿了整整一嘴的泥巴,堵住了舌頭,仿佛不讓那股冤魂上閻王殿訴冤似的。
王記“呀”的一聲,雙腿發軟,癱坐在地了。
我和唐清到王記作坊很方便,因為臨水街就在蕭家的後面,蕭家後院的那一面圍牆,甚至也成了臨水街的壁牆。我和唐清只要從街頭繞一個彎,頂遠就頂容易地看到王記作坊了。
唐清這天當然沒能成功地吃到腐竹,我和唐清到臨水街時,走得近了,才發現王記作坊里里外外擠滿了人,連生意最好的時候,也沒有那麼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