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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珊珊很高興地說,“清妹妹喜歡南方的食物不足為奇,想不到沈大當家也這麼中意啊,那麼兩位在蕭家的日子,我們早飯,中飯,晚飯,都一起吃吧。”
我要出聲反對也來不及,因為她後來又說了一句,這一句堵住了唐清的嘴,連我也不好意思出口了。
“從早到晚,日起日落,只有我一個人在這間空曠的屋子吃飯。度日如年,有時想想,還不如不吃了呢!唉……”
怎麼會?她的親人呢?住在一個園子裡的親人呢?
蕭家不是還有個蕭二弟和蕭二夫人嗎?
我和唐清在用過早餐後,便被帶到了我們住的地方,是一個落落深進的小院子,臥房卻很乾淨整潔。我和唐清對看一眼,又心照不宣了。我們把行李往桌上一扔,懶得去理它們。
我和唐清走進院裡,薄薄高高的圍牆擋不住燦爛明媚的陽光,也擋不住輕佻流動的涼風,更令人清晰可聞的,是院牆外小孩的玩耍嬉鬧聲,鈴鐺般清脆稚嫩的笑聲,透著鮮活生命力的說話聲,還有令人忍不住也想探出牆外參與他們的有趣遊戲聲。我們那時才知道,這堵牆的後面就是人流繁雜,擁擠喧譁的臨水街。可是,我和唐清並不介意,相反,我們都是知足常樂的人,這樣平凡充實的百姓生活,我們求也求不來。唐清說,我們雖半退江湖,可還是身在江湖,江湖這種地方,研,你想離也離不了。
我們都很喜歡孩子,聽著外面就在近處的小孩的說話聲,我的掌心又迅速竄過一陣灼熱,我不由伸手挽住唐清的手臂,發覺她的身上也很熱,她的心底一定流動著與我一樣的美好願望。
“清,我和你……”
我半句沒有說完,就被一聲怒吼打斷了。
——你們這些混帳小孩,還有完沒完!要鬧要吵,上別處去,別在這兒煩著我!
聲音來自隔壁,所以一定也有一堵靠著臨水街的圍牆。
聲音很大很氣憤,不,細細辨別,還有一種無可忍受的絕望,那也不像是斥責,而是真正的嘶喊了。
院子外面有短暫一刻的安靜,這樣的怒罵,怕是把孩子們嚇住了吧。
我皺皺眉,只不過是幾個天真無知的孩子罷了,孩子不說話不玩笑,世上還有誰來玩耍笑鬧?這是最正常不過的真理。所以,隔壁那個沒見過面的蕭家人,給我的第一印象就彆扭得厲害!
可是,轉瞬間,牆外又嘻嘻哈哈發出更響亮更吵鬧的聲音。
遭了,這些孩子也是,看著情勢不對,就趕緊走人唄,不知方才那人還會罵出什麼更殘忍幼稚的話。
唐清一拉我,走出院子。我們繞到了旁邊的一間小院,院門沒鎖,我們悄悄推開,寂寂掩進,一眼便看到站在牆壁下的一個白色影子,瘦得厲害,於風中這麼緊緊貼著院牆,竟單薄淒寒得可憐。他背對著我們,腦後的束髮絲帶隨風擺動,更牽扯著這個影子,仿佛覺著他一個人還抵不過那兩根絲帶的力量。
此情此景,會讓觀者心軟的。可那人正在做的事情,是絕對令人心驚肉跳的。
他正撿著地上的碎石子,一顆一顆用力往外扔,說是“用力”,估計也如小鳥啄食般傷不到人,可——外面是孩子呀,這世上最不應該與之計較的就是孩子。何況,這還是個男人!
牆外樹葉飄擺,花香依舊,卻令人心酸地夾雜了一個孩子“咽咽”的哭聲,唉,其中有一個還是被砸到了。
仿佛是一個女孩子吧,那哭聲也像是喉嚨口憋出來的,沉沉悶悶,發不太清楚,也許她還沒有學會哭訴,可在這樣的好時節,聽到一個女孩這樣的哭聲,本身就是一種罪過!
我大步上前,一把抓住他還高高舉著,準備再扔的手臂,輕易把他扯轉過身,我的用力怕是大了一點,他腳下踉蹌,站不太穩,身子斜了斜,可不要倒下了?
“喂,你,還算是個男人嗎?竟然……”
我也沒有吼完,因為這一刻我也產生了罪惡感。
先前覺著他不該,現在我拿住這樣一個人,我也不該。
這張臉,哪裡還像是一個人?
瘦削如猴腮的臉頰,憔悴如乾癟黃瓜的面龐,怯怯生生的目光,滴溜溜亂轉的眼珠,根根暴起的額上青筋,細弱蚊吟的哀哀求饒。
這,這又是哪兒藏著的一個“寶貝東西”?
蕭珊珊說,在她們蕭家,她的小弟蕭劍心是很特殊的。
蕭家全家都習武,只有蕭劍心學文。蕭家每年參加洛陽武林大會,除了蕭劍心不去,因為他日日夜夜都在為科舉作著準備。
“我的小弟怕是被全家,特別是被他娘逼得太厲害了。他這么小,這麼瘦弱,怕也是承受不起的。”蕭珊珊要麼不說話,要麼也是一鳴驚人,一針見血的。
我和唐清看到的這個蕭劍心,就是個抽離了靈魂,只剩軀殼的空匣子。
蕭珊珊又告訴我,“二娘雖然逼得小弟很急很緊,可她真的很疼很愛小弟,在這個家,二娘以往是疼著,疼著那個人……可現在,她只疼小弟!”
當時,我來不及細想蕭珊珊話中其他含義,等我這麼對待這個“蕭家活寶”後,才知曉了果然有很尷尬的事情沖我而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