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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踏過一步的同時,心裡咂摸的是,街坊們要蕭家交出的,究竟是什麼東西?蕭珊珊不交,他們就非得要拼了命嗎?
後來,真正與他們交談的是唐清。談話中,我才恍然,原來街坊們口口聲聲逼著蕭家交出的“東西”,完全因著我在王記作坊的那句錯話。而蕭珊珊怪異地僵持著,不肯拿出,肯定是還沒明白這個道理:人家都死過人了,再死幾個也不在乎的,所以拼命才拼得那麼狠了。
蕭珊珊的閉口堅持,非常不妥。
唐清從我身旁踏出一步,離憤怒失控的街坊們已然很近了。
她的腰背挺得很直,兩手相疊,交握於腰前,姿勢煞是悠閒可人,她的頭微微偏側,配合著腮下一點桃花紅,美麗得無與倫比。
“大家都是來找那隻鬼的吧。”
唐清向來一語驚人,在這種狀況下,坦白而言要強過諸多遮瞞。
“是呀!你們蕭家快快交出那隻青面鬼!”眾人齊呼。
“哦?連那隻鬼的特徵也描述得如此清楚?一夜形成的傳言裡,還有這樣的內容嗎?”
我不知道唐清這一刻為何偏偏要強調這個傳言的效果,後來明白,這麼做,很重要!
“廢話少說!這女娘又算什麼東西?蕭大小姐,你就不準備妥善解決了?”眾人還是不理睬唐清,繼續大喊。
“請問,大家為何那麼堅持是惡鬼作案呢?”唐清鎮定自若。
四表嬸瞪開一雙鬥雞眼,“因為小明和小花死狀詭異,孩子嘴裡都被塞了泥,正常人不會這麼做。”
唐清聳左眉,“廢話!殺人的都不是正常人。大家想,平時嘴巴里塞了東西,意欲何為?”
七舅姥爺接了在唐清大喝下蔫蔫而退的四表嬸的話頭,“塞東西,當然是為了不讓說話了。”
唐清鞠躬,“謝謝老人家。那麼,塞嘴巴的人為何不想讓人說話呢?”
錢小弟指頭穿在鏟子柄眼兒里,掄了轉,“切,肯定是因為那個人非常討厭別人說話。”
唐清眉飛色舞,“嚯,大家都比我想像得要聰明嘛。心平氣和中,結論不就出來了?小孩子從來就是話多的,愛吵鬧的,喜歡嬉戲玩耍的。常人眼裡,一點兒也不會討厭小孩子的聲音,因為那是生命的象徵啊,多喜慶多可愛啊。可是這個案子裡,我們卻要按著反面的思路去想。在很多兇殺案中,兇手的個性決定了他或她的作案手法。比如說,兇手喜歡的顏色,食物,衣服等任何生活中的細節習慣,都會影響到他或她在實施謀殺時所用的兇器。這起孩童謀殺案中,我們的兇手,便是一個極討厭小孩子說話的人了。我們就一起來想像描述一下這人的狀態吧——嗯,面色憂傷,心緒狂躁,行為怪癖?呵呵,這人應該有蒼白的面孔,習慣顫抖的手臂,仿佛經年累月受著很重的壓抑與折磨似的。對了,他還應該常常笑,不由自主地笑,讓人渾身發冷地笑,這種笑才配合得上他的氣質。另外,凡是犯下連環殺人案的兇手,一定有某一方面的偏執,常人以為很沒趣的東西,在於兇手卻能引發異樣的興趣,這就是所謂的“兇案氣質”。大家還能不能回憶看看,兩個孩子除了嘴巴里被塞了滿滿的泥之外,還有沒有其他共同特徵,任何細節都不要大意疏忽。”
唐清晶亮的眼,極迅利地看看這個,瞟瞟那個,突然,眾人都異口同聲地說道,“新衣服!”
兩個孩子身上被換上了不是他們自己的新衣服。
唐清淌了一口氣來嘴裡,反覆流連,長長一嘆,“原來,如此……”
她又對著眾人,“所以我說,這個案子裡,找一隻鬼,還不如找一個人來的重要。必須要快,我們都不能擔保不會發生同樣的第三個案子。”
唐清的最後一句話又閃著幾分猶豫與不確定,就是這份猶豫讓她面前的街坊眾鄰們,在怔愣須臾後,還是再次爆發了。
“什麼連環兇手?什麼個性決定兇器?什麼不要找鬼,只要找人?哪有那麼複雜!這女娘住在蕭家,分明與蕭家是一夥兒的。大家不要相信她,都抄傢伙一起上!”
我一把將唐清攬於身後,也回頭去提醒蕭珊珊,“姍姍,你還是快點進去……”
我半個大叫還沒有喊完,就剎住了聲。
我看到端坐其上的蕭珊珊不知何時,收回了原本緊扣著扶手的五指,正緩緩地插進她的衣襟,那個姿勢,那等態度,她莫不是要——
“嗖”的一聲,有一物突兀地劃破了眾人的吵嚷聲,由前頭直飛過來,在大廳中央帶了一個好看的弧度,留下了寒寒冷冷的光,這冷意寒氣從眾人頭上直墜而落,滲入腦門了。所有人的眼睛跟著那東西,從前到後轉了過來,看到它直直插入那麼粗的樑柱里,怕是很深,居然一抖也不抖,可見發出此物之人功力深厚。此刻,街坊們故作聲勢的鐵耙鐵鏟們,在這個東西面前,又有何用?
“吧!吧!吧!”
這是眾人一個接一個張大嘴的聲音。
我想這時候那些街坊們肯定動著同一個心思——幸虧沒有衝過去!沒衝過去還發來那麼厲害的一把飛刀,衝過去了,還不送來人人一把?誰不知道,就她們蕭家飛刀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