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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甚迷惑,“他,是準備要考武狀元嗎?”
唐清對我的怪,居然見怪不怪,好整以暇地回答,“不是,姍姍說了,他準備考文狀元。”
“那麼,他磨剪刀幹什麼?磨刀霍霍,決不是向牛羊吧。”
“也許,是向著某個人。”
“哦……他究竟是要對著誰?”突然,我一把緊緊抓住唐清的手臂,掌心汗滲透了她的衣衫,“清,你猜我想到什麼?”
唐清還是不動聲色,未變表情,“我知道。可是小花和小明都是被勒死的,還是那個問題,他,磨剪刀幹什麼?”
我鼻內呼氣,沉默不語了。
我和唐清又同時看向那個背影,他仿佛專注著極為有趣的事情,僅僅是獨特的癖好嗎?
他仿佛受了感應似的,悄悄迴轉過頭,我和唐清根本沒法躲,於是我們直直承受了他送來的極森然極詭異的目光,瘦削得過分的臉頰往裡一凹,嘴角深深嵌了一抹笑,嘴唇往兩邊裂開的同時,那尖尖的牙齒角也肆無忌憚地齜了出來。
“他是在向我們笑吧?”我的聲音竟也有著不自覺的顫抖,歷練江湖時從來沒見過這麼鬼樣的東西。唐清說的對,生活遠遠要複雜過武林。
“是的。所以,為表禮貌,我們也要對他笑。研,快笑!”
啊?這又讓我情何以堪哪!
我們後來才知道,小花屍體的第一發現者,原來就是蕭珊珊,也是她報的官。
雖然我覺得奇怪,蕭姍姍憑什麼大清早的,非要溜達到前不久剛發生過兇殺案的城東樹林呢?蕭姍姍的口味也算獨特的了。可是,唐清在得知這一消息後,提到蕭珊珊這個名字時,目色已變,以往是揉雜著溫馨與信任的,這以後,她眼裡漸漸多了些其他的東西,很複雜,很矛盾,想來她也不願意對我多說。
我和唐清未進蕭家前廳的時候,不見其人,只聞其聲。
進門後,才後悔,是非之地,不來也罷。
蕭珊珊端坐在正面中央的紅木寬椅上,臉色鐵青鐵青的,許是在我們來之前已經發生了什麼,看她美目微紅,瘦薄的身子不住發抖,扣在扶手上的白皙小手青筋暴出,手指甲深深地往木頭裡掐去,就是她不由自主發泄自己的那一刻,我才確定蕭珊珊的武功不是一般的高。
在她前面參差站立,表情各異的就是那股冷風寒意的來源了,唐清口中最厲害的“高手”。
太高了,他們怒氣勃發,已然快忍不住了。
太高了,他們手裡各持的鐵耙鐵鍬鐵鏟,直直豎起,幾乎叉著廳上頭懸掛的五彩燈籠了。
太高了,從領頭的王記張記開始,一直到左鄰的三姑媽四表嬸,右舍的六叔公七舅姥爺,前院的趙大哥錢小弟,後巷的孫大姐李大爺,豁,臨水街各路英雄好漢濟濟一堂。
我努力嚴肅,不在臉膛上擺出驚訝,唐清不懂收斂,已然瞠目結舌。
王記說,“蕭大小姐,你們蕭家在湖州城,在我們臨水街各街坊的心中一向是很值得尊敬的!”
蕭珊珊目光一斂,說,“那麼,這麼多年,實在承眾人抬舉了!”
張記說,“我家小花和王家小明被害的案子,蕭大小姐應該早已聽聞了,不是蕭大小姐發現的屍體嗎?”
蕭珊珊嘆口氣,說,“所以,我一定要勸張記和王記,節哀順便。”
三姑媽說,“蕭大小姐女中豪傑,對於這等慘案,不會坐視不理吧。”
蕭珊珊甜甜一笑,說,“真正不該坐視不理的是官府,我們蕭家也只是有力出力而已。”
六叔公說,“這麼晚了,我們街頭小民本不該打擾你們這樣的大戶人家,可是,蕭大小姐應該也知道,我們非得在這麼晚來打擾的理由!”
蕭珊珊挑挑眉,撇撇嘴,“確實不知。”
趙大哥說,“跟她羅嗦什麼,讓蕭家直接交出“那東西”得了!”
蕭珊珊揚高眉兒,威嚴逼人,“在蕭家,還輪不到你這樣的來對我指手畫腳!”
李大爺說,“街坊們,少說廢話,抄傢伙跟他們拼了!”
唐清後來對我說,“研,那一刻我才真正相信你一直念叨著姍姍難說難說的,是什麼意思。我以前從來沒有看過姍姍那樣的眼神,寒磣陰冷,比厲鬼還凌厲,殺人於無形。你說,姍姍是武林高手,我以前一直沒有察覺,在才藝競賽上,她與我一樣表現平庸,可如果她真是你所說的深藏不露,那麼,那一刻,臨水街眾人惹怒她的一刻,我和你若不站出來,他們,一個也不能平安返回。”
唐清還說,“看來,我以前那句話也該改一改,市井民聲這種武器再厲害再強大,也厲害不過蕭珊珊這種的表里不一,暗藏不露,一鳴驚人!在我和你看過的人里,這個身體柔弱,美麗溫和,巧笑倩兮,迷霧成團的蕭珊珊,是最值得探究的。”
我本來對唐清朝著蕭珊珊的莫名其妙的好有些責怪,現在我明白唐清一直看得很清楚,只是她太真誠太善良,情願把一切往好處想,當自己也說服不了自己,當真相再也藏不住時,最痛苦難堪的莫過於她。
李大爺高舉鐵鍬,王記張記手持鐵鏟鐵耙,大喊一聲,如英勇就義般,帶領一班老弱病殘,準備向著始終端坐如常的蕭珊珊衝過去。唐清一拉我的手臂,也沖了出去,正好站在了姍姍和街坊之間。姍姍瞪目詫異,街坊頓收腳步,我想,有了這樣的結果也就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