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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躲進對面的巷口,小心地監視。那是一棟紅磚色尋常住宅,應該是一般住家的格局,然後一間一間房租給學生住;這種房子裡的房間大多是雅房,必須共用浴室;套房可能只有一兩間。
她會住在哪一樓呢?
女孩停好機車,拍打袖口上的雨水。她取出鑰匙串,打開大門,進入。
在門碰地關上的那一剎那,我的心中湧現一股挫敗感。從灰濛濛的天滴落下的水滴,沉重地擊打著我。
濛濛細雨為滂沱大雨所取代。
三月八日星期二
第三次見到那女孩,是在一個微冷的早晨。
那天我一整個早上都滿堂,從合作社買了一個麵包,邊走邊啃;飢餓在腹中肆虐。
空氣中不見雨絲的蹤跡,有的是淡淡的愁悶。
當我行經仍舊鉛灰的教學大樓時,一道嗓音喚起我的注意。
“靜玟!要上課啊!”
我往聲音來源處望去。說話者是一名站在大樓廣場上,披著粉紅色薄外套、抱著大部頭原文書的短髮女孩。
另一名在一樓長廊上、穿著米色運動鞋的女孩停下腳步,轉頭,露出微笑。
“對啊,亞伶,你沒課嗎?”
亞伶踏上走廊,似乎準備展開一場漫長的閒聊。
我往兩名女孩身邊走過去,目標是離她們不遠處、在廁所旁的飲水機。
我從背包拿出水瓶,打開出水開關,看著涓涓細流穿過透明的瓶口。
是她。是那名女孩。原來她叫做靜玟。
“我今天滿堂,”靜玟說,她的嗓音很嬌柔。“中午也不回家了,社團還有會要開,今天會很忙。”
“這樣啊,你們美教系功課會很重嗎?”
閒扯了兩三句,靜玟的手機響了。似乎是有急事,她匆匆與亞伶道別,便快步上樓。
水瓶滿了,我關掉開關。離開教學大樓。
在心中,似乎有著什麽東西火燙地燃燒著。我感到一股悸動。
六天前才見過的女孩身影,今日又重現。這一遍又一遍的巧遇,似是在考驗我的耐力,美麗臉龐的幻影刮搔著我心頭,令人幾乎要透不過氣來。
我是不是有社交障礙?為什麽連上前搭訕、找藉口聊個天都不敢?為什麽我甘於當鉛灰色的背景,故作不聞不問?
在她的面前,我覺得自己顯得卑微,我的自信早已死滅。不,從來沒有活過。
我步向車棚。第一節課的鐘聲早已響畢,我準備連翹四節課。翹課的快感此刻也抵擋不過失卻美麗事物的悵惘。我的腳步顯得沉重。
美勞教育學系……
靜玟是美教系的學生,我是不是可以透過美教系的朋友,多了解這名女孩?這似乎是個可行之道。我也可以上BBS美教系的板找尋有關她的資訊。這也是個好方法。
對,就回家上網調查吧。
找到我的機車,發動引擎,心中似乎燃起一些期望。
就在我騎出學校車棚時,一道影像掠過腦際。那是我上禮拜騎車“跟蹤”她的情景。
對了!何不,何不到她住的地方去看看?雖然沒有鑰匙可以進入,但……四處看看又何妨?
右轉,前行,再右轉。機車進入了學校旁的住宅區街道。我的一顆心怦怦直跳。
在第一個巷口處有一塊空地,那裡停了十數台機車與幾輛轎車。我把機車安頓在那裡,然後步行前往目的地。
兩旁的住屋看起來都是高級住宅,路上無行人,偶爾有幾台腳踏車徐行而過。冷冷的天氣突顯出一種說不出的空洞。
靜玟的住處從正面看去,只有左邊有毗鄰住家,右邊接著一條巷子,巷子再過去是一個用鐵網圍起來的籃球場。
大門當然是緊閉的。門前右側有個小小的庭園,左邊則停了兩輛機車,想必是屬於住在該棟房子的房客。
我走過靜玟的住處,停在籃球場的入口。裡頭沒人。
也不確定接下來該怎麽辦,我只是望著漫無目的地站著,想像那天女孩在玄關停車、進屋的畫面。
也許這是一種填補空虛的方式吧。但卻增加了眷戀。
這時,一輛機車滑進靜玟住處的玄關,一名女學生拿下安全帽,相當匆忙地將它掛在後視鏡上,然後掏出鑰匙、打開大門,幾乎是狂奔地進入房子內。大門就這樣敞開著。
目睹到這一幕,我心中突然升起一個念頭。我快步離開籃球場,以小跑步的姿態踏入停放機車的玄關,然後穿越敞開的大門,進入屋內。
屋內相當陰暗。正面牆壁貼滿水電繳費單,右邊一條小走廊並排著三個房門。在第二個房門對面是上二樓的樓梯,樓梯旁是一間小浴室;第三間房門的對面──也就是浴室的隔壁──是一間小小的客廳,裡頭有電視機。
室內的光線有些昏暗,空氣有些冰冷,夾雜著一股似有似無的霉臭。這時從樓上傳來急速下樓梯的聲響,我不多做思考,一個箭步踏入小浴室,無聲無息地關上門,屏息靜待在一片黑暗之中。
急促的腳步聲掠過一樓的地板,出了大門,然後是一聲力道不小的關門聲。接著,引擎發動,一陣揚長而去的機車聲劃破早晨陰冷的靜謐。
我又靜靜地在黑暗中待了幾秒,確定外頭無聲響後,才輕輕打開浴室的門,踏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