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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風吹過,樹木的清香。白雲略過,繽紛的山巒。那自行車悅耳的鈴聲穿過綿長的記憶把那個夏天午後的燥熱和歡樂送回張仲文身上。他又聞到了山間泉水混合他哥哥的汗香,恍惚中一片片翠綠色的山林上空流泄的一道道陽光幻化成數不清的光梭,把他和楊立功一起卷進了那遠去的童年,那一個永生永世中最美好的夏天,永生永世都不會再回來的夏天。
“山上的山花開呀,我才到山上來,
原來你也是上山,看那山花兒開……
音樂嘎然而止。
流星隕落,光輝暗淡。
黑暗中的張仲文按下了隨身聽的Stop鍵,一隻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扣住他哥的鎖骨,另一隻手使出反彈之力;剛柔並濟中把他哥朝身後一推。楊立功失去重心,跌坐在地面上。張仲文頭也不回地推開門,撒足狂奔,像夜色中偷襲得手的野獸,消失在楊立功突如其來的迷惑中。
“小文--”楊立功絕望地喊了一聲。
空蕩蕩的樓洞裡只傳來他自己沒有生氣的回音:小文,小文,小……
楊立功不甘心,他站起身來,蹬上鞋子,慌張地追下樓去。剛一出樓門,就覺得外面與平常不太一樣,燈火輝煌的大街上到處有人在歡呼,店鋪里張燈結彩,人群里傳來興奮的吶喊: “申奧成功了!!我們成功了!!”
一群青年從一個小飯店裡衝出來,每個人拿了一瓶啤酒,搖晃起來就把酒從瓶子裡往外噴;那些泡沫和酒水飛濺在大街上,行人們也不在意。一些老頭老太太們披紅掛綠,盛裝著過年過節才有的全套行頭敲鑼打鼓地就在大街上扭起了秧歌。大人頭頂著小孩,笑意盎然地喊著叫著:“成功了!申奧成功了!”
楊立功在滿街的人潮中抬頭尋找著他的目標,可是張仲文就像是一條游進了大海里的魚,楊立功在這人海中一道道幸福與激動的浪花中,再也看不到他半點影蹤。
“小文……”楊立功默默地念著,無助而又失魂落魄地走在街道上,他身邊走過無數興高采烈的人,亮起無數絢麗耀眼的燈;而在他的心裡,卻只希望看到人潮散去,張仲文在他對面那三分狡猾七分自信的微笑……
海上的浪花開呀,我才到海邊來
原來你是愛浪花,才到海邊來……
街上的人越來越多了,淹沒了楊立功彷徨的身影。
ACT II 歸宿
張仲文和他媽媽一起從北京回到了家,他現在的工作就是臥床休息。他每天躺在床上飯來張嘴衣來伸手,被笑茹嘲笑說:“他的終極人生理想終於提前實現了。”張仲文向來就是一把懶骨頭,這下子更是有了理由天天倒在床上傻吃傻睡,對家的事情什麼都不聞不問,別人和他說話也愛搭不理的。張大勇和李桂花來看他,送了他五隻下蛋母雞;街坊鄰居也是有事沒事來關照一下這位落難大仙,可是張仲文幾乎連眼皮都不睜一下。一位上了年紀的老大媽看見張仲文那張欠債沒人還的臉後悄悄地對她姥姥說:“我看你見小文不僅僅是胃病吧,這孩子大了,有了心思了,十有八九是心裏面有個相思扣在裡面塞住了心脈,所以天天不高興!”
家裡大人也覺得此話有理,一番研究後派出年紀適當說話向來也受聽的喬笑梅來試探張仲文。喬笑梅挑了一個家裡沒有大人在的時候,端了一碗熱氣騰騰的小雞燉蘑菇鮮湯麵露微笑地進了張仲文的房間,張仲文在笑梅面前多少還是有幾分人樣的,見姐姐進來,倒還客氣地應承了一聲。喬笑梅把熱湯放在桌上,伸手就來捏小文的臉蛋,張仲文苦笑著說:“姐,別捏了,早就沒肉了。”
他這麼一說把笑梅噗哧一聲逗笑了,笑梅愛惜地看著他,柔聲細語地問:“小文,刀口還疼嗎?”
“刀口疼算什麼啊?”張仲文仰面嘆息。
“哦?那你還哪兒疼?”喬笑梅聽出張仲文話裡有話。
“姐姐,我問你,你說,我從長小到大,是不是都是一個很惹人厭的小孩?”張仲文神情憂鬱地問她。喬笑梅被他突然這麼一問,不知道他此情此感從何而來,忙陪著笑說:“小文,你怎麼這麼說話呢?”
“姐姐,你不願意說就算了。可是我還是要問你,你是不是很愛我大功哥?”
喬笑梅臉上充了血,轉過頭去責怪地說:“小文,你就是嘴上不饒人。”
“姐,你真幸福。”張仲文直直地盯著喬笑梅看,眼裡卻是暗淡的光澤。
“嘿嘿……小文,你生了一場病,怎麼人說話都變味了?我當然幸福了,你也不賴啊,天天躺在床上不用上班,好吃好喝的。對了,小文,你對姐姐說,你有沒有……”笑梅說到半截微微一笑壓低了聲音,繼續說:“你有沒有女朋友?”
張仲文落寞地搖頭說:“你看我像有女朋友的樣子嗎?”
喬笑梅和藹地拍著他單薄的肩膀說:“那你有沒有喜歡的人呢?小文,跟姐說,姐誰也不告訴,姐幫你參謀!”
“好啊。”張仲文麻木地點頭。喬笑梅驚喜地說:“是不是你追人家,人家不同意啊?”
張仲文閉上了眼睛,輕輕吐了一口氣,幽幽地說:“姐,我的事八字沒一撇呢,你可是馬上要大姑娘上轎,出嫁成婚了。雖然不是嫁到別人家裡去,可是畢竟從此身份不同,境遇也不同了。你現在什麼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