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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立功還沒明白張仲文說的是什麼,就見面前的人搖擺掙扎。張仲文的皮膚上隆起蒼墨色的鱗片,髮絲在水中激盪交纏,最後燃燒成幽幽磷火覆蓋他全身,手臂和雙腿溶成一股;青光爆現中一條斑斕巨蟒一嘴銜了他,硬生生直直地從水裡拔了出去。楊立功被軟綿綿熱呼呼的蛇芯纏住了腰,動彈不得,兩耳旁只有風聲大做,他迷濛間勉強睜開眼睛,卻發現自己是被那大蛇叼在嘴裡,遨遊在無邊無際的雲海上空。
他一回頭看見大蛇碧綠幽深的眼睛,和綿延在半空上鐵甲猙獰的蛇身;暗叫:“他這是要帶我去哪裡?”
不期然那大蛇嘴裡一松,把楊立功整個人拋到五彩繽紛的雲團里。楊立功飛身下墜,恍惚之間還聽見那大蛇在風中說:“你我二人,今生塵緣已盡,我千年修行,定數中一場情劫。無奈我自甘墮落,無力回天;時至今日,只有渡你早脫孽障。那一番恩愛,常在我心,剩下的諸多災厄,盡數由我去了解,你好自為之,務必珍重!”
大蛇把最後一個“重”字說完,奮力一吐,一道熱風托起楊立功的身軀,讓他在雲中緩緩下墜。楊立功咬著牙深出手去抓,可是那大蛇盤旋飛翔,淚雨將落,已至九霄雲外。
而當楊立功再次醒來的時候,身邊的人卻沒有了蹤影,只有餘留的體溫和纏綿後的激動還在提醒他這不是一場夢。楊立功抬頭看見月色下的那一盆姿態奇特的花,知道這就是張仲文常提起的空明七心燈;他聽過張仲文講述這花的神奇,跌跌撞撞地來到花的身前,用期望的聲音說道:“空明七心燈,你要是真能救苦救難,你就想一個辦法,讓我既不辜負笑梅,又能成全我和小文吧!”說罷也誠惶誠恐地跪倒在花的前面,響噹噹地磕了三個頭。
那空明七心燈上,不知何時,又綻開一朵碧綠的花蕊。
ACT V 紅線姻緣
離楊立功的婚期只剩下三天了,那一天可是張仲文掐算出來的所謂黃道吉日。東北地方上的婚事不僅僅是辦喜事那麼簡單。因為喬家在地方上的關係和勢力,所以這場婚姻還是一次社交和人情的大買賣。家裡人,尤其是喬笑梅的父母,更是忙得腦門上的汗都沒有工夫擦。裝修擺設新房,通知四方鄰里親戚朋友,訂酒席挑飯店發喜貼……講究的是一個喜慶,一個面子,還有一個風光。
總的來說全家人都是沉浸在喜悅和激動的氣氛中的,中國人的婚事把吉利看得很重要,幸好家裡就有現成的大仙指東道西,一切的說法講究都可以萬事不求人,就連一慣對張仲文的言行舉止百般挑剔的張仲文他爸,到了這個時候也得意地在說話的時候流露出自己作為專家父親的驕傲。笑茹給她親姐打了一件毛衣,她用了一年多的時候編織出來的大紅色毛衣還算是得體漂亮,讓笑梅看在眼裡美在心裡。弟弟小宏也用零花錢給楊立功買了一條領帶,包裝精美,款式大方,全家人都夸這小孩子有心。笑茹見張仲文一天到晚魂不守舍地忙碌,開玩笑地問他:“小文,咱哥和咱姐結婚,你怎麼沒有點表示啊?”張仲文聽了之後一愣,心虛地一笑說:“我自是有好東西……只不過還沒到拿出來的時候。”
笑茹一撅嘴,懷疑地說:“怕是你忘了吧?”
張仲文尷尬地轉過身,的確,他最近一直心思混亂,把結婚禮物的事情忘到了九宵雲外。實際上笑梅和楊立功哪裡會計較弟弟妹妹們是否送什麼禮物,而弟弟妹妹也不過是圖個紀念,表個心意而已。張仲文見笑梅和小宏,甚至林森和大勇都準備了結婚禮物,自己兩手空空真的是說不過去,無奈明天就是大喜的日子了,他一時之間也拿不出什麼像樣的東西來,也無奈嘆息;好在他要辦的事情還很多,心想以後有機會再補上好了。
天黑以後為了迎接明天的婚禮,一家人都早早睡覺了。張仲文躲在自己的小屋裡說不出的古怪滋味,雖然他已經做了放棄的決定,但是心裏面那些殘餘的不甘與怨恨還是讓他輾轉反側,不能成眠。他決定要去看一眼楊立功,還沒有結婚的,不是他姐夫的楊立功。
樓上樓下的路記載了太多童年和少年的記憶,這一晚的張仲文似乎格外清醒。他輕車熟路地摸到楊立功的門口,用最小心的方式打開了楊立功的房門。那是陰曆十四的晚上,晴朗的夜空上繁星點點,月光照進窗欞,張仲文一再叮嚀自己,這是最後一次來看他哥哥了,至少,是最後一次帶著情愛來看他哥了。
他幽靈般佇立在楊立功的床前,仔細地端詳著他哥的臉,聆聽他哥的呼吸,看了好久,他忽然盯住他哥赤裸的腳踝,突然內心裡一陣激動,一顆心狂跳起來。他倒退著出了房門,衝到廚房裡接了一碗清水,小心翼翼地端著水碗再次來到楊立功身旁。他對著天上的皓月伸出一根手指,念念有詞攪拌著清水,水旋轉激盪,於是他把水放在楊立功腳邊,凝眉仔細看去,只見那水逐漸靜止安定之後,從楊立功腳踝的方向那裡隱現出一條極細的紅線穿過水碗。張仲文大氣也不敢喘,謹慎地端著水碗尋找那紅線的另一端,果然不出所料,紅線從客廳對面的喬笑梅的房間裡連接而來,把他們兩個人系在一起!
張仲文把水放在客廳中央,死死地盯住這紅線看。就是這條細如蠶絲,輕如薄翼的紅線,隔斷了他張仲文的一腔深情,畢生摯愛。一個念頭突然湧上了他的心頭,瞬間的罪惡占據了他混亂的大腦,他冷眼一笑,匆匆上樓,翻出一把剪刀來。在蠟燭的火焰上燒得熾熱,他沉著臉帶著七份陰暗三分得意,拎著剪刀就來到客廳中央。他顫抖的手拈起水中的紅線,惡狠狠地在心中念道:“什麼紅線相牽,宿世姻緣,在我面前,通通沒用!都是鬼把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