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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間他仿佛覺得自己很疲憊,身體內所有的精力與勇氣仿佛都在一瞬間被抽走了。他軟軟地坐了下來,也不知坐了多久,直到天邊已有斜陽掠過,照在墓碑,也照在了他的臉上。
斜斜的影子,仿佛是交匯在了一起。
回到學校的時候天已經暗了下來,不知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蕭郁飛已越來越害怕夜晚。
或許那是因為,無論苗曉白、柳燕還是高強和小路,他們都是在夜晚中失去了生命。蕭郁飛並不害怕自己會死去,他害怕的是不知道明天天亮的時候,是否又會有一個朋友永遠的離開他。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會不會在半夜裡突然跑到籃球館,然後便發現杜靜言也像苗曉白和柳燕那樣掛在籃框上,鮮血從嘴角流下來!
每當想到這些,他就害怕得快要發瘋,害怕得恨不得立刻就去死。
蕭郁飛沒有回寢室,只是在校園裡漫無目的地閒逛著。教學樓旁的草坪上,一對對熱戀中的情侶正相依偎著享受黃昏的落霞,一切看上都是如此溫馨而靜謐。
蕭郁飛從他們的身邊走了過去,這一刻他突然想起了杜靜言。也許是因為高強的葬禮,蕭郁飛這幾天的情緒一直十分凌亂,直到現在他才猛然發覺,他們竟然已經有三天都沒有聯繫過了。
這幾天她究竟在做什麼?
蕭郁飛拿出手機,飛快地撥通了杜靜言的電話,可是電話卻沒有人接聽。再打手機,手機也已經關機了。
蕭郁飛無奈地嘆了口氣,一種莫名的空虛頓時從心底里涌了上來,有些失魂落魄地繼續向前走著。
穿過草坪,前面就是一片粼粼的湖水,殘陽下的湖面仿佛是金黃色的,十分眩目與動人。蕭郁飛的目光順著湖水蕩漾的方向慢慢移動著,慢慢靠近對面的岸邊。
然而就在這一剎那,他的神色仿佛突然凝固了!
對面的岸邊上,一個身著鵝黃色襯衣的少女正在徐徐地向前走著。那少女的步子很慢,頭略略向下垂著,顯得滿懷心事。
而這個少女竟然就是杜靜言!
杜靜言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為什麼來到這所學校,卻完全沒有告訴蕭郁飛?她究竟來做什麼?
杜靜言還在往前走,蕭郁飛慢慢將目光收了回來。沒有人比他更清楚杜靜言面前的這條路是通向哪裡,就是這條路不知為他帶來了多少噩夢,路的盡頭只有一個終點,那就是籃球館!
杜靜言要去籃球館!
蕭郁飛的心猛然抽痛了一下,一種森冷的寒意頓時從心底里飛快地滲透出來,頃刻間全身都已變得如水一般冰涼!
杜靜言為什麼要去籃球館?一種不祥的預感充斥著他的大腦,難道她也已和這夢魘中的地方扯上了關係?
蕭郁飛久久地僵立著,直到杜靜言的背影已隱沒在了他的視線之外,才悠悠地回過神來。無論他多麼不願重溫那段令他不寒而慄的經歷,但腳步卻已仿佛再也不受自己的控制,向著那條湖邊的小徑走了過去。
小徑還是那麼幽靜,旁邊是女生的宿舍,柳燕就是在這裡與他分手。蕭郁飛的腳步越來越沉重,往事仿佛電影般一幕幕從他的眼前掠過,然後化做不堪重負的壓迫,壓得他快要透不過氣來。
他依然堅持著往前走,籃球館很快便出現在了他的眼前。
那棟巨獸一般的建築,張開嘴,似乎要將所有人的靈魂都吞噬下去。
籃球館的門虛掩著,蕭郁飛束手束腳地靠近門口,從門縫中偷偷望進去。
杜靜言背對著門口,靜靜坐在籃球架後面的長椅上。一隻手撐著自己的面頰,怔怔對著球場的一角發呆。
蕭郁飛覺得天與地似乎都已開始在旋轉,耳邊頓時響起一陣陣沉悶的轟鳴,震得他的整個身子都已搖搖欲墜。他覺得自己仿佛隨時都會像電影中演的那樣,眼前猛然一黑,仰面倒下時噴出一口暗赤色的鮮血。
因為這一切實再來得太快、太突然,他甚至還在幻想著如何與她一同衝破這可怕的噩夢,可是就在短短一瞬息之後,一切的夢想卻都變得如此悲哀與可笑。
杜靜言變了,她竟也已變了!
變得好像苗曉白那樣,眼前的情景竟如同是過去的一個翻版。杜靜言的背影似乎已越來越模糊,漸漸變成了苗曉白的樣子,她痴痴地坐在那裡,望著空無一物的牆角,露出那種甜美卻又詭異的笑容!
蕭郁飛不由自主的向後退了一步,一種無法用言語描述的空虛與無助好像洪水一樣淹沒了他的心。他仿佛聽見一種充滿尖銳與譏誚的嘲笑聲,在耳邊不停地迴蕩著,那是盧曉峰的聲音,他依然不肯放過他,依然不肯放過杜靜言!
這時籃球館內突然傳來了杜靜言的聲音:“……你很喜歡打籃球嗎?能夠讓我看看你打籃球嗎?”
杜靜言的聲音並不響亮,蕭郁飛只聽清了最後的兩句,但卻已足夠讓他徹底陷入絕望。
蕭郁飛再次透過門縫望進去,杜靜言已站了身起來,走到那個角落。她的手在空中不停地摸索著,仿佛空氣中有著一件看不見的東西,只有用手去觸摸才能感覺到他的存在。
杜靜言的手纖細而修長,凝脂般雪白的肌膚在鵝黃色衣袖地襯托下顯得更加白皙清透。但此刻在蕭郁飛的眼中,這雙美麗無瑕的手卻帶著種說不出森異與詭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