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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郁飛終於又回到了熟悉的校園,清澈碧綠的湖水,還有湖邊的楊柳樹。
上海九月份的天氣還很悶熱,泥地里還不時傳出青蛙和蟋蟀的叫聲,沿著湖邊走下去就是籃球館。一想到籃球館,蕭郁飛的表情就好像被毒蛇咬了一口,趕緊轉回身朝自己宿舍的方向快步走了過去。
十個月前苗曉白就是吊死在籃球館的籃框上,兩個月前自己的新女友柳燕也同樣吊死在籃框上,精神病院的劉大夫告訴他,從那個時候開始他便發瘋了。
以後的兩個月里所發生的一切,現在他都已經不記得了。劉惠芬告訴他,這段日子裡他的情緒十分不穩定,任何人的接近都會造成他極度的恐懼和驚惶。每天他都會不斷重複著一樣的話,好像是在哀求著什麼人:“求求你不要再笑了,求求你,不要對著我笑了,不要在笑了……”
醫院的大夫用盡了所有方法,甚至為他做了催眠,都無法得知究竟是誰在對他笑。這一點也記錄在了他的病例檔案上,劉惠芬還特意用紅筆寫了批註,內容是“此種現象為受驚嚇過度的典型症狀”。蕭郁飛病情恢以後,劉惠芬曾經問起過他究竟看見誰在笑,可蕭郁飛的回答是“想不起來了”。
蕭郁飛並不是真的想不起來了,只是他知道就算說出來也沒有人會相信,說不定還會把他再次關進去。在他發現柳燕屍體的時候,他又看到了那張臉,那張英俊消瘦滿臉血污,帶著淡淡微笑的臉。那張臉就出現在柳燕的臉上,就同苗曉白死時的情形一模一樣,那張臉仿佛正在一點一點的靠近他,越來越近。然後蕭郁飛便奮力地伸手去推他,不停地推,用力地推,接下去的事情他便一點都不記得了。
直到有一天晚上,他又夢見了那張臉,還有苗曉白的臉、柳燕的臉不斷在他面前交替出現。他們的臉上都不停地流著血,邊流血邊呼喚著他的名字,邊向他微笑。天亮前他被護士推醒,那時他全身的衣服都已被汗水濕透,然後便說出這兩個月來第一句清晰的話,他問護士:“我在哪裡?”
而他的病症也就這樣徹底消失了,大夫們都唏噓於這個充滿調侃意味的奇蹟,他的病居然是被一個夢給嚇好的。
宿舍里沒有人,顯得有些空蕩蕩。蕭郁飛爬上了自己的床鋪,一切都依然是那麼乾淨整齊,床單上透著一股淡淡的肥皂粉的香味,顯然是剛洗過不久。
人的記憶真是一件很奇怪的東西,總會在不知不覺間冒出來,蕭郁飛怔怔望著淡灰色的天花板,過去半年裡所發生的一切好像電影一樣在眼前慢慢掠過。
起初是他和柳燕的相識,在一個很浪漫的冬天初春,上演了一次同樣浪漫的邂逅。那時蕭郁飛才剛剛從苗曉白死亡的陰影中擺脫出來,流血的笑臉也再沒有在他的夢裡出現,一切仿佛又回到了正常的軌跡。三月份是桃花盛開的季節,他們系裡的七八對情侶共同提議去南匯踏春賞花,蕭郁飛本來是沒有興趣的,但實再招架不住盛情的邀請也就答應了。就在那次的活動中,他遇上了嬌小可人,又同樣是單身的柳燕。
周圍都是一對對卿卿我我的小情人,蕭郁飛自然只能跟柳燕搭話,柳燕開始顯得有些拘謹,但時間一久也就放鬆了許多。經過了一天的閒聊,蕭郁飛知道柳燕原本姓王,小時侯父母離異,她跟著母親改嫁到了一戶姓柳的人家。五年前母親和繼父移民去了美國,但她不願去那個陌生的國度生活,所以選擇了一個人留在上海。而她那個年長五歲的哥哥便一直跟著父親,就在半年前,她的父親也因為胃癌去世了。
對於哥哥柳燕似乎有著一種難以形容的依賴之情,她告訴蕭郁飛,雖然她跟哥哥並不是經常見面,但她們之間的感情卻很好。家庭的波折和長時間的獨自生活使她看起來有一些內向,甚至使人覺得她總是很憂鬱和迷茫,或許是由憐生愛,從那天開始蕭郁飛便頻繁地出現在她的生活中。
蕭郁飛經常在節假日約柳燕出去玩,錢櫃、嘉年華、浦東科技館,更遠的就是到近郊的周莊、同里之類。沒過多久,這兩個孤獨的人便很自然的走到了一起,他們都沉浸在甜蜜的幸福之中。可是蕭郁飛卻萬萬沒有想到,新的噩夢正在一點點向他靠近,最終降臨在柳燕的身上。
直到今年的六月份,上海入夏以後是十分炎熱的,太陽很曬很毒,讓人有一種仿佛隨時會暈倒的感覺。而蕭郁飛的心情也像這天氣一樣,潮濕而沉悶,就在相處的第三個月,他突然發現柳燕的行蹤越來越神秘。常常一個人出去,回來也不說去了哪裡,有時蕭郁飛問起也只是胡亂打岔。漸漸地,柳燕對他的態度越來越冷淡,終於有一天蕭郁飛決定認真的跟他談一次。
那是個難得的好天氣,吃過晚飯後蕭郁飛來到了柳燕的宿舍樓下。夏天的黃昏總是來得特別遲,天空還十分明亮,風習習地吹過湖面帶著種沁人的清爽。柳燕六點半準時從宿舍里走出來,蕭郁飛原本想跟她好好談談,可是柳燕卻沒有給他這樣的機會,她只說了一句話:“我們分手吧——”
蕭郁飛看著她的臉,這張臉好像已便的很陌生,仿佛是來自另一個世界。不知為什麼,他突然想到了苗曉白,苗曉白也是這樣對他說分手的,一樣語句一樣的神情,就連說出這五個字的音調也是一模一樣的。不過柳燕並沒有立刻離去,她對蕭郁飛說:“你還有什麼什麼話要對我說嗎?如果沒有的話,那麼我要走了,今天有場籃球賽,我不想錯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