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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田駕駛著出租汽車離開了家。武川惠吉的家在練馬區。途中,他在佛壇買了束鮮花。
鴨雀無聲的武川家,只有武川的妻子在守著,三個孩子似乎都上班去了。原田在佛龕前合上掌,口中喃喃地念著,陳述自身的苦惱。沒有人會清晰地陳述自已的苦惱,這對於武田說來正舒適。他不厭惡幹活,也不善長言辭。
悼完亡友之後,原田正準備告辭,被武川妻子久子挽留住了。久子預備了茶果,並述說了武川死亡的經過:
武川被車撞傷的事發生在七月十三日夜裡。武川家在練馬區和埼玉縣交界的附近。那天他下班後回家,已是十點過了,這時街上行人稀少,一輛小汽車從後面飛速馳來撞倒了毫無戒備的武川,然後又飛快地逃走了。
救護車將武川送進了附近的醫院,診斷結果,左肩部骨折,並懷疑顱內出血。翌日早晨,武川被轉送到在涉谷區的中央醫療中心,因為小醫院不具備這種診斷治療條件。
經中央醫療中心診斷,顱內僅是出血,手術後取出血塊,效果很好。過了十日,武川已能下床並單獨去廁所了。主治醫生保證說,不必再擔憂了。然而,院長親自診斷後認為,武川被撞後,是否有腦器損傷尚不清楚,但可以肯定已患有逆行性健忘症,雖不嚴重,但有部分記憶消失。這是一種奇妙的健忘症,對於發生的事情尚有記憶,但對家裡人的事情卻遺忘了。
院長叫島中常平,是日本醫學界的重要人物,任帝大醫學教授,中央醫療中心是醫界權威,這裡的醫師是由島中派系的人充任,並占據著大廈七、八、九、十、十一層的樓面。前來這裡就醫的病人中極少有窮人。這是個年會費體制①的豪華醫療中心,與一般的醫院相比,更象是一座賓館。在這裡兼任院長的島中常平,每周僅門診一次,而且態度非常傲慢。
①為日本醫院中實行的多種醫療制度中的一種。它每年向入會者徵收一定數量的醫療費用後,入會者便可免費就醫。實行這種制度的主要限於比較高級的醫院。
有關武川的X光照片等資料已經齊備,島中的診斷僅在於分析武川腦器質損傷和記憶損傷之間的關係。那天,他叫負責麻醉的醫生進行麻醉分析,在靜脈中注入安眠劑之類的麻醉藥,同時試探在有意識下睡眠時的記憶。其原理與催眠療法相似,解除壓抑,從意識中掘起失去的記憶和睡眠時的記憶,以進行治療。
不知道這種治療究竟有什麼作用,武川接受治療後返回病房,對前去探望他的妻子久子突然說,希望轉到別的醫院去。武川這時還能分辨出久子是自己的妻子,因為別人是這樣告訴他的,他也能夠感覺到。
“這裡是一流的醫院啊!醫療設備最先進,院長先生叉是帝大醫學院的教授,為什麼還要轉院呢?”
久子勸說武川。
說得完全是事實,默默無聞的武川按常理是不能入院的,只是因為武川最初去的那所醫院的院長是島中派的一員,才得以破例入院。
“不!這裡,不好。”
武川固執地說。
“為什麼突然又說不好呢?”
久子追問。
“是大佐,好象是大佐……”
武川的眼睛滯呆地盯著天花板,象夢囈似地說著。
“大佐——這個,是什麼意思?”
久子進一步追問。
武川望著久子,目光是冰冷的。不對,久子隱約察覺,在武川的警惕的目光中,到底是恐懼呢?還是有更深一層的含意?
俄頃,武川緩緩閉上了眼睛沉默了。
武川能夠感覺到久子是自己的妻子,但是沒有真實感。他與昔日的一切斷然隔絕了。武川說的“大佐”是什麼意思不太清楚,但至少可以肯定這是武川恐懼的焦點吧?武川已缺少真實感覺,對於唯一能和自己交談的妻子,也不敢清楚地吐露“大佐”是什麼。不僅如此,還可從武川呈現出的那種冰冷的目光中發現,裡面隱藏著一種神秘的恐懼感。
翌日,久子被護士叫到院長室去。
“請坐。”
島中是個體格健壯的男子,年齡大約六十開外,臉龐紅潤,目光犀利。相形之下,久子顯得怯懦而矮小。
“令人不勝遺憾的是……”
島中用臃腫的指頭夾著香菸。
“啊!”
她未經思考便脫口而出。
“情況不很樂觀。在蜘蛛膜下腦組織部分有損傷,頭頂左部附近破裂,顱內出血,破裂,是由於物理作用而波及到頭部另一側,以前沒有檢查到。”
“那麼,經您這麼一說……”
久子用詢問的眼神望著島中。
“危險。”島中避開了她的視線。證據不容置疑地,“大體可以斷定,是由於大腦損傷而引起記憶損害、恐怕,還會出現幻視和幻聽等現象。”
“是這樣。那,先生,我的丈夫……”
“我們竭盡全力,可是……”
島中的話語含混了,面部也隱約呈現出苦澀的表情。但很快就消失了。
“是嗎?”
久子呆住了。
“那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