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邁上二樓的台階時,她在心中安慰自己,隨贈的賀卡積累起有厚厚一摞,哪有那麼巧,季姝能看見程臨的那張。
她上樓,季姝坐在茶几邊的木矮椅上,紅木扶手左右將她圈住,側對著她,季清和看見季姝臉上沒有表情,只垂著眼看手中的一張小卡片。
而她身旁的張繼宇,面露難色,看見季清和眉一皺,上下合動雙唇傳遞的唇語似乎是想叫她離開。
可他剛說完,季姝沉靜如死水般的眼神也向季清和掃來。
季姝只有在極怒時,才會有這樣的沉靜。
上一次還是在高中。
得知她早戀後趕到辦公室的季姝滿臉都寫著不敢置信的怒氣,但在看見王家舒請來的家長是拆散她家庭的王夢時,怒氣在眼中燃到頂點,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恨的情緒,濃烈得只一眼就能灼燒人。
用這樣的眼神,季姝緩緩地看向她,季清和知道,季姝是在恨她的背叛。
竟和王夢的侄子在一起,竟和拆散他們家庭的王夢的侄子在一起。
她們這麼多年不僅是母女,還是一起對抗程臨與王夢這對眷侶的戰友,季清和與王家舒的戀情,將她們的聯盟擊碎,也將季姝擊碎。
那時的季清和很無措地和季姝說:「媽,我不知道。」如果不是王夢來,她也不知道王家舒和王夢的關係。
這刻的季清和也有些無措,她和季姝說:「媽,我……」
但這次她不知道說什麼,她知道怎樣都是季姝無法接受的理由。
季姝一字一句默念卡紙上的字:祝清和心想事成,健康平安,快樂順遂。程臨。
字體蒼勁有力,不用卡紙上最後的署名,她也一眼能看出這是前夫程臨的筆跡。
但這些祝福,他配說嗎?
他什麼時候和女兒恢復聯繫的?在她不在的日子裡,女兒究竟和他接觸過多少次?
季姝越想著,握著卡紙的手,控制不住地顫抖。
「你答應過我的,你說你永遠都不會再和他見面的。」
但她不僅見了,還收下了他的花,留下了他帶著祝福的卡紙。
季姝說完,冷冷地笑了:「但你答應過我的事,哪次做到了呢?我站在十七樓,你在我面前哭著說再也不和王家舒有聯繫,可你做到了嗎?你沒有。」
她說:「高考後你去找他的事我知道,我跟著你去的。我看見你孤單站在樓下,王家舒都不肯下來看你一眼。你們這段感情,最終不是因為我而結束的,是王家舒自己斬斷的。」
那年,不僅季清和受到了家中壓力,王夢的侄子王家舒也是。因為長輩之間的糾紛,王家舒的家裡也極不贊成他們在一起,與季姝一樣,用盡手段向王家舒施壓。
而王家舒放棄地,顯然比季清和更早,也更乾脆。
「這些年,你對我的怨氣都是因為我當年拆散了你和王家舒吧。但你有沒有想過,你愛的死去活來的初戀,是他拋棄了你!」
年初在江城,季姝與季清和也發生過這樣的對話,當時以季清和將杯子重重砸在茶几上而打斷。而這刻跨越了大半年的時間,季姝找準時機,竟將未完的話補充主語,接了下去。
「為什麼,為什麼,明明這個世界上對你最好的人是我,你要一次次地離開我。我只有你,我只剩你了,你竟然要離開我。」季姝的話到後面每個字都在顫抖:「程臨,程臨,他盡過什麼父親的義務?他除了拋棄你,他做過什麼?哪怕是之前,王夢還沒出現前,你最喜歡的也是他,但明明,明明一直以來都是我為你付出的最多!」
季姝逐漸怒吼的聲音,早已將工作室里的員工注意力聚集在二樓,都不敢靠近案發現場,只感將屏住呼吸,目光偷偷地放置,悄聲地觀看。
張繼宇見狀,小聲想勸阻季姝,以期平息她的怒火:「季姝,我們回去再說,這是清和的公司,員工都在看呢,你這樣她以後怎麼工作。」
但此時怒極了的季姝哪聽得進去,她此生不可碰的逆鱗就是程臨,提到程臨就能令她發瘋,更何況這次碰的人,是她最珍惜人生全部指望的女兒季清和。
「他拋棄了我們,他拋棄了我們,你知道嗎?你現在呢,你現在是要和他和好嗎?是要原諒他嗎?是要背叛我嗎?」
淚隨著話逐步落下,季姝走到季清和面前,用赤紅的眼看她。
季清和張開口,想叫一聲媽媽,喉嚨卻像被抽乾了氧氣,吐不出一個字。淚水從眼眶向下滾落,掉入她的唇邊,舌尖嘗到淚水的鹹味。
「你應該和我一樣,這輩子都不見他,這輩子都恨極他,你應該這樣才對!」
那年在辦公室,那樣恨意的眼神過後,季姝當著王家舒、王夢以及全辦公室老師的面,不由分說地給了季清和一掌。
時過境卻未遷,許多年多去,在以為往事早已煙消雲散的今天,季姝像當年一樣,揚起手,當著眾人,用盡全身力氣給了季清和一掌。
一陣眩暈,季清和捂著臉恍惚間感覺自己回到了高中。
周遭的人都因為季姝這突然的巴掌而吃驚慌亂,有王夢,班主任,有助理,有剛聞訊趕來的經紀人,有王家舒,有張繼宇……
這些人,跨越時間重合,肩並肩將季清和圍住。恍惚間,季清和看見穿著校服的自己,她也與季清和一樣正用手捂著被季姝扇腫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