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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那是我家,季清和想說,買寵物這種事是不是要事先與我說一聲?
季姝理直氣壯先斬後奏的語氣,不免讓季清和想起當年。
當年她正猶豫著要不要與模特公司簽約的那一年,也是因為季姝這樣先斬後奏的一通電話,令她在合同上毫不猶豫簽上自己的名字。
那是白嘉樹為她買的項鍊,慶祝紀念日。但由於點錯收貨地址,項鍊送去了江城的家中。
在禾城讀大學的季清和在快遞簽收後不久,打電話問季姝,有沒有拿到快遞。季姝說拿了,但:「那條項鍊不襯你,小姨下午來時說很喜歡,我送給她了。」
很小的一件事,卻成為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令隱忍多年的季清和在那一瞬間徹底爆發。
心想著,既然你這麼多年都先斬後奏我的事,愛插手監管控制我的人生,那我也先斬後奏。為了和母親做對,她什麼光明的未來都不要了,她就要她後悔。
辦理退學手續的那天,季姝瘋了。
不繼續攻讀醫學,那就不和程雲凱在一條賽道上,那怎麼與程雲凱比?女兒還沒有超過程雲凱,甚至一直落後於他,如今早早退賽,那這局比賽,豈不是她永遠輸了?她不能接受,無法接受。
在禾大里,季姝大罵季清和瘋了,竟然還要去當模特,你以為你還是小孩,做這樣可笑的夢?
她伸出手,相信一記記巴掌一定能打醒不聽她話的女兒,季清和沒有反抗。後來,旁人將她們拉開,季清和沒有哭,但眼睛紅了,她看著季姝說:「我從來都不想當醫生,我討厭學醫,我從來都是為了你的執著而活,但我現在不想這樣了。」
「其實最應該成為你孩子的人,是程雲凱。」
季姝從女兒的眼裡看見濃烈的恨,令她一怔,怒罵也被按了暫停鍵。她從未在意在意過女兒的眼中有什麼,此刻後知後覺,才發現她竟然這麼恨她,這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不應該,不應該,她明明是世上最愛她的人。她怎麼會變成這樣?因為那條項鍊?那不過是一條項鍊。
這一場鬧劇,最終以季姝在退學申請上簽名告終。
與前夫程臨的兒子程雲凱競賽的道路上,因為女兒的退出,她輸了;與季清和這場爭吵里,因為對女兒恨的害怕,她輸了。
母女之間之前一直隱藏的隔閡,在這天終於被擺在桌上,成為房間裡的大象,再也無法忽略,無法裝作看不見。
此刻,也不知道季姝是不是也想起了當年在禾大發生的事情,她神情微動,軟了幾分語氣,和季清和說:「有個寵物陪你,家會熱鬧些,你在家裡也不會覺得太寂寞。」
季清和沒有應和季姝的話,不發一語地夾菜。
季姝臉色開始變得有些難看,張繼宇為緩和氣氛,在旁說:「是一隻鸚鵡,不難照顧,而且很可愛。如果你覺得不喜歡,之後我和你媽回江城時,把它也帶走就是了。」
這時,季清和才淡淡地嗯了聲,答應了。
因為這一出插曲,這餐飯越吃越覺得味如嚼蠟。
所以沒等多久,季清和藉故買單,走去門外透氣。這包廂如同季姝,密不透風地將她罩住,鉗住她的脖子,奪去她的氧氣,令她無法呼吸。
買寵物是一件小事,卻因為勾起陳年記憶,令季清和的心情持續跌進谷底。怪她記憶太好,那天發生的一切她到現在都記得。
邊走邊想,她想起退學那天晚上。
在外地參加競賽的白嘉樹因為知道這件事,匆匆才另一座城趕回禾大。
白嘉樹像一個開關,見到他之後,季清和所有堅強的偽裝,永不會落淚的假面一瞬間被卸下。
她哭得視線全花,只能感覺到白嘉樹因為緊張而捧著她的臉,為她擦淚,有些發抖的手。
「受委屈了清清。」
他抱著她,在她耳邊溫柔地安慰。胸膛像他的語氣一樣溫暖,霎時間被冰封住的心也慢慢融化。
「項鍊合不合適我,只有我才有資格決定。」
季清和斷斷續續重複這句話,白嘉樹不明前因後果,沒聽懂,但仍用肯定的語氣支持她的話:「當然。」
她做什麼,他都是支持的。
即便是他不懂的事,只要是她熱愛的,嚮往的,他也是堅持的。
「季小姐,您的單已經付過了。」
回憶的思緒被收銀小姐的話打斷。
季清和以為她弄錯,又報了一遍自己所在包廂房號,我是A03。
收銀小姐再次回到電腦上確定帳單,「沒錯,A03的帳簽在白總的單上了。」
季清和愣了愣,收回卡,與收銀小姐道了謝,轉身往包廂回去。
路上,她看著手中的卡,思緒還有些頓頓的。轉過一個拐角,她恰好遇見從包廂里出來的白嘉樹,幾秒後,他也發現了她。
過道里,只有幾個服務生匆匆來去。
沉默了幾秒,季清和同白嘉樹說:「謝謝請客。」
白嘉樹表情不變,站在離季清和半米遠的位置,手插在褲袋裡,姿態閒適,臉上表情與幾次相同,是有著明顯的冷漠。
他說:「算作我恭喜阿姨身體康復送的一點禮物。」
「她知道會很開心。」
他沒接話,略略頷首,從季清和身邊而過,離開。
這態度與之前相較甚至更為疏離,那層透明的薄紗掀開後,他們的距離好像更加遙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