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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高一才和他相認,你是從小被他帶大的,這之間差別的情感能隔出一條鴻溝,我懂,所以我努力讓自己變得優秀,想用成績證明自己,想用一科科的滿分換來一句誇讚,一個開心,想追趕你在他心中的地位。直到我看見他不遠千里只為去禾大偷偷見你一面,我就知道,我這輩子永遠都比不過你。」
「媽因為這件事和他吵過鬧過,他卻說『我只有這一個女兒,現在不能見了,懷念都不行嗎?』,可他忘了,我也只有他一個父親。」
說到這,程雲凱眼竟紅了一圈。
並不想在季清和面前落淚,他忍著鼻間的酸意,面色平靜地看她,「你這輩子贏我甚至不用費吹灰之力,老天真不公平。」
季清和看著這樣的程雲凱,一時怔怔。
從前她總很理所當然地認為,她與程雲凱之間的比賽程雲凱在每個環節都勝過她,但現在他站在她面前和她說,老天真不公平。
這一切荒謬又令人覺得好笑。
原來自己一直以為的世界,翻過一個背面是這樣的視角。這麼長時間以來,她與程雲凱在各自的跑道上,以對方為競爭對手,單方面展開比賽,他們互為勝者,互為敗者,像兩縷雙生火焰緊緊纏繞,卻又痛恨彼此的存在。
老天不公平
季清和將這句話默聲說了一遍。
之前讀書時她不知因為程雲凱將這句話說過多少遍。
她抬眼看著面前的男人,他也正用一種的複雜的眼神凝視著她,這裡面摻雜了太多複雜感情其中嫉妒占據百分之八十。季清和太熟悉這種眼神,多少年,她就是這樣看待程雲凱的。
此刻,之前那些年抱著妒恨的自己現在好像化身成為程雲凱,站在自己面前。
季清和看著他,心中在說,程雲凱和季姝還真是配。
………
因著季清和與程雲凱說的是私事,白嘉樹很知趣地在他們說到第三句話時便離開,留給他們自由說話空間。
他漫無目的地走到一棵榕樹下,半倚靠在樹幹上,垂著眼翻看手機,回覆郵件和消息。只是字打到一半,白嘉樹總感覺有一道目光在注視他,他掀起眼皮往上隨意一瞥,見到不遠處站著一位年輕男人。那人見到白嘉樹的目光,一愣,仿佛是因為偷看被抓有些不好意思,眼神略踟躕一下,才朝他頷首示意。
白嘉樹並未理他。
卻想起了這人是誰。
他是剛才站在王曉身後的男人,因他給王曉遞過面巾紙,白嘉樹才記得。
思及此,白嘉樹眼神輕慢,上下打量那男人一個來回,最後微眯著眼,看了許久那男人的臉。他總覺得這人有幾分熟悉,卻想不起是誰。
想了會兒並沒有想起來,白嘉樹並未繼續費神,將眼熟的原因歸結於這人是大眾臉,收回視線。但在瞥見男人黑色毛衣上印刻的logo時,他目光暫頓了下,記起季清和好像是這個品牌的代言人,前一陣見過她拍攝的廣告。
之後白嘉樹沒再在意過那男人,微側過身,繼續專注處理手機里堆積的工作。直到季清和與程雲凱談完,走到他面前,他才將手機鎖屏暗滅。
他略低下頭,湊近去看她的眼睛。
「沒哭啊?」邊看邊說。
白費他拿出了手帕。
季清和本心裡還想著剛才的事,聽完他的話,瞥他一眼,「我有那麼容易哭?」
白嘉樹認真地點下頭:「你情緒最近是挺波動。」
季清和想起之間的種種,確實最近在他面前崩潰地比較頻繁。她臉一紅,手自然地勾上白嘉樹的肘彎。「走吧小白。」
他們並肩往前行。
「確定沒事?」
他又問。
「真不哭嗎?」
「我手帕帶夠了的。」
「別客氣。」
「閉嘴。」
好吧。
他乖乖不說話。
兩人往前走,踩著石板路即將拐彎進一條林蔭道,白嘉樹不經意往後一瞥,再次與那個男人的目光在空中不期然間相撞。
程雲凱叫了一聲男人的名字,他回頭應了聲,再看一眼白嘉樹,才離去。
白嘉樹也收回視線,抬腳踩在石階上時,腦海里忽然閃過一張照片,模模糊糊,不真切,他沒怎麼細想,恰時,季清和轉頭看了看他,問:「怎麼了?」
他搖搖頭:「沒事。」問她,「剛才程雲凱和你說了什麼?」
她朝他淡淡笑了下,只道:「一個不一樣的故事罷了。」
季清和沒有細說,白嘉樹也沒有追問。此刻四周環境靜謐,冬季傍晚的風帶著些許刺骨的寒意,慢慢撫過她細白的後脖,冷意令季清和不自覺瑟縮下,白嘉樹伸手替她將圍巾圍好,季清和也乖乖站著,立在他面前,任由他擺弄。
或許是因為心裡還揣著事,她難得乖順。白嘉樹看見她安靜的臉和長卷的睫,沒有來由地笑了下。恰在這時,方才程雲凱在半山口朝男人說的名字,遲來地在白嘉樹心裡清晰起來。
他眸光猛然一頓,動作也一滯。
季清和抬頭,不解地問他:「怎麼了?」
白嘉樹回神後,面無表情地看了季清和許久,最後搖搖頭,轉回視線。
「沒事。」
他手上動作繼續,神色認真,看起來像是在專心專意替她系圍巾,沒人知道他心裡正倒放著剛才那一幕,回過頭撞見男人那一幕。原來那刻他站在葳蕤之間,流轉不肯收回的目光不是在看「他們」,而是在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