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頁
見她終於懂了,他靠著身後的銀色護欄,吐了口氣,像解決棘手麻煩後的放鬆。
「不容易。」他說。
她學不容易,他教也不容易。
雖然是事實,但語氣欠打。
季清和想起高中時,也有一個人,這樣耐心細緻地教她做英語。
那個人話少安靜,只有在給她講題時,說的字數才變得多。兩人坐的稍稍靠近些,他甚至會耳紅,完全不似面前這人——
季清和抬眼,看著面前閒適倚在護欄上,看著她輕輕笑的他。
完全不似面前這人,
喜歡得這般張揚。
圖書館一側亮著的白燈管將光灑在他身上,笑容映得清晰,近在她咫尺。
她卻不珍惜,只看了一眼,便收回眼,她還是對他興趣寥寥。視線垂落,又回到試卷上,她突然注意到,那道閱讀標題的左上頂層,有人用變扭的字跡七拐八拐小小地寫著:
白嘉樹愛季清和。
那個愛,還特意又用一個愛心包圍住。
仿佛愛意因此也double。
白嘉樹。
她將這個名字,在心內輕輕念出。
白嘉樹,嘉樹,嘉樹。
而見季清和忽然不知因何頓住了的他,也好奇地看過去。在看見那行字,臉竟紅了。
這是他的試卷,肯定是哪個室友趁他不注意在他卷上寫的,以此奚落他這半月多的倒追。他們還寫得這樣小,像想被發現又怕被發現,最後沒被他發現,被她發現。
丟臉。
真丟臉。
她會不會以為,是自己學習空餘時腦袋發昏意淫寫上去的?
看著那行字,他頭有些嗡嗡響。
撇捺沒有一筆在正軌上,他的字才沒有這麼丑。
丟臉。
真丟臉。
他想開口解釋,想說,這是我室友寫的。 麗嘉
可還沒說出第一個字,就聽見季清和忽然抬頭問他。
「白嘉樹是誰?」
他愣了一下,又愣了愣。
不知是過了多久的多久,他聽見自己說:
「是我。」
她眼神里有些驚訝,一閃而過,被白嘉樹捕捉。
他問:「你不知道我的名字嗎?」
他以為她知道,明明在那個暴雨的下午他曾告訴過她的,她也點了頭。
季清和沉默著,長睫顫了顫,良久後說:
「現在我知道了。」
現在我知道了。
她記得她當時是這樣說的。
眼下的時節也是剛立春,禾城卻不似當年被暴雨纏綿,陰著幾天後天空放晴,萬里無雲。此刻的她站在台階上,手握著劇本,看著眼下處的那個屋檐。
沒了暴雨的襲擊,樟樹安穩地立在屋檐兩側。而那處小小屋檐,這麼多年過去,沒被翻修,仍只能遮擋小小一隅。
什麼都沒變,也好像什麼都變了。
「清和姐。」
身後的助理叫她,她才終於從回憶里抽回神來。
她轉過身,看她。
「嗯?」
小林說:「要開拍了。」
小林上前將她的劇本拿走,化妝師上前再為她最後一次定妝,檢查瑕疵。
一切完備。
場記在鏡頭前打板,開始。
劇情里,這是她與男二的第一次見面。
她來圖書館借書,借了很多,書安靜地被疊成厚厚一摞躺在她用手圍成的懷裡。走出圖書館最里側的那道玻璃門,腳步卻因突至的雨而被迫在門前停下。
劇組人工降雨,晴天都變雨天。
雨勢淅淅瀝瀝,飄落在她的腳尖,貼著鞋面,像與她融為一體。
抱著書,無法打傘,她抬頭看著天,表情煩惱。
忽然,頭頂橫出一把撐開的透明傘,為她遮住半邊天空。她偏頭看傘的主人,男生她認識,卻不熟,同一個社團的只說過一兩句話,她甚至不知道他名字,只記得他聲音好聽。
他問:「你去哪?」
她報出了自己的寢室樓棟數。
他說:「我順路,送你。」
她疑惑:「男生寢室不是在北邊?」
記得禾大的醫學院男寢是在學校北邊,而女寢在南邊,一北一南,順字似乎不是這樣寫的。
他面色淡定,說:「我去逸夫樓找老師。」
逸夫樓離她們寢室不遠。
原來如此。
她點頭,伸出步伐,進入到他的傘里。
「那麻煩你了。」
兩人一起走出圖書館,進入這淅瀝的雨里。傘不小,卻也遮不住兩人的肩,細雨砸落在她的肩,淋濕的襯衣黏在皮膚上,不舒服。
走下圖書館的台階,她問他:「你叫什麼?」
他笑了下,說:「白舟州。」
在他那一瞬的笑間,季清和有些晃神,思緒在某一秒被拉回到那年的春日的雨天。
男生笑著對她說:「白嘉樹。」
她那時該聽見的。
季清和斂回眸,看著腳尖一步步往前。
「白舟州。」她說:「很好聽的名字。」
又過了幾秒。
她說:「我叫趙露。」
男生又笑了下。
他說:「我知道。」
「卡!」
導演在監視器前讚嘆這條拍得很好,氣氛表情台詞都很到位,讓副導標個小星星,但還是得保幾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