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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聽了手下的匯報,外面的雨還在下,已漸漸轉小,枯枝碎花滾了一地,不知哪裡的野貓躲在屋舍下,撕心裂肺的叫。
他揮揮手,讓那個渾身狼狽的手下出去。
手下有些遲疑:「有兩個去追阿頌——」他遲疑了一下,想起對方的態度,加上了稱呼,「——阿頌小姐的人被小七爺的人帶走了,一個是袁六叔的遠房親戚,他剛剛來問過,老爺您看要不要……」
韓費凡揚手示意他不必說下去,道:「我知道了。」
手下不敢再說,不敢看韓費凡那強忍怒氣的臉,退了下去。
~*
韓其等在陳家老宅二樓的小客廳里,這裡離春舞江不遠,後半夜的時候偶爾還能聽見船隻的鳴笛聲。
屋子裡,燈光開得很亮,房間裡面兩個衣衫不整被連夜叫來的醫生正在忙碌,一旁幫手的護士不時幫助醫生進行傷口初步整理,面露不忍之色。
一樓東姐穿著得體的套裝忙碌著接下來的事情,帶來小小的動靜——阮頌占了韓其的房間,今晚韓其新的房間的布置,簡單治療後兩個高級護士有可能會留下繼續護理,後續一些列的安排還得妥當。
長毛魯克頂著狗臉坐在門口望來望去,今晚它也知道好像有點不一樣,沒有橫衝直撞跑進來,只在門口坐著。但凡有個人經過,就會拼命搖尾巴,好像這樣就會有人能告訴它發生了什麼事似的。
忙碌卻詭異安靜的二樓中,偶爾聽見醫生的命令:「消毒凝膠——紗布——繃帶……」
韓其靠在沙發上,僧袍仍在,上面有微濕的痕跡。現在,他頭髮全剃掉了,愈發襯托出完美的顱骨和英俊的五官,更平添幾分禁慾的冷然。男人一手隨意靠在扶手,另一隻手無意識在搓著手指。
他身側有兩個電話,其中一個正在瘋狂閃爍,上面的電話赫然是韓費凡。
他現在幾乎能想到韓費凡的樣子,這一通電話接的時間越晚,韓費凡便會越憤怒。
另一個黑色電話是他的私人手機,屏幕一片漆黑。
好一會,韓費凡的電話終於偃旗息鼓停了下來。
過了一會,另一個黑色私人手機上面顯示了一個越洋電話。
韓其隨手伸手接起來,口氣有幾分輕鬆:「加洛。」
宋加洛聽起來正在跑步:「小七,你做了什麼?我爸剛剛給我電話,問我能不能聯繫上你,說韓叔叔快要被你氣死了。」
韓其站起來,緩步走向小陽台,一邊道:「他能這麼容易死,我倒是省心。」
宋加洛道:「你怎麼考慮?」
雨後的南邁沖淡了海潮味,院子裡的玫瑰一簇一簇,花香襲人。
韓其眯了迷眼睛,嗤笑一聲:「考慮?我考慮讓他死的時候再難受一點。」他的戾氣毫無掩飾,鋒芒畢露。
宋加洛道:「你知道我不是問這個。她,你怎麼考慮?按理說這麼個無足輕重的小姑娘,沒必要鬧成這麼大動靜,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小七爺春心萌動了。」
韓其微動的手指停下,指尖陷入陽台一盆碩大的熱帶植物,指尖上微熱,且酸麻,他鬆開了闊葉。
就像是她的觸感,上面的體溫仿佛都還在,明明她的身體冰冷,但相觸的地方卻是滾燙而灼熱的。
他抬起手,以拳觸唇,手腕定慧時的佛珠順著手腕滾動到小臂。
短暫的沉默,聽見宋加洛的跑步聲漸漸緩慢。
韓其說:「聽過一句話嗎?」
宋加洛問:「什麼?」
低低的聲音一字一頓,他看著那洞開的門口,說:「天予不取,反受其咎。」
宋加洛念了一遍,沒有明白:「你知道我華文沒有你好,什麼意思?」
韓其笑了一下:「自己去查。」
宋加洛從這個笑里聽出了答案,他想了一想:「你想好,你父親不會輕易讓你留她在身旁的。不然,也不會先繞了這麼大的彎子。」
韓其道:「我會拿他想要的和他換。姚家烏林那片區他不是想了很久了嗎?」
宋加洛何等聰明,和韓其自小交好,幾乎轉瞬就想通了這其中的關鍵。
從姚家的挑釁開始起,不,更早,從韓其執意要在風投中進軍網際網路和新媒體開始,從他開始分流引導關於姚家娛樂業的不利聲音,這個計劃就開始了——
他的計劃和盤算環環相扣,步步為營。
在激怒了姚家,分而劃之占了大便宜後,大先生出場。
韓其被送去萬佛里「定慧加思過」。但韓其同時專門半公開送去一份很大的厚禮給特使「賠罪」,這份禮一出來,無論什麼樣的處理結果,姚家都會覺得是大先生偏心。
甚至,宋加洛還想到了在姚家會場出場的那個術安,以前也在韓其旗下的公司呆過……後面到韓其自請的定慧修持,到阮頌被送走,然後韓費凡出手導致她夜逃到他身旁,再藉由阮頌結束定慧,環環相扣。
宋加洛驚嘆之餘,只有些服氣般緩緩道:「小七,你做計劃就沒想過,中間可能會有變故嗎?」
變故麼……
韓其眸光微動,似乎想到了什麼,握著電話的手指緩緩收緊。他閉了閉眼,卻說:「自然不會。」
宋加洛的佩服再深了一層:「果真是心無掛礙,無情無義,方能所向披靡。」他知道好友成竹在胸,便鬆了心情,笑道:「新得佳人,恭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