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頁
天上一道上弦月,河谷是銀白的月,齊霄從未走過這麼慢的路,阮頌走在他前面,他順著月光和風的方向看著前面的少女,她的短髮在風中簌簌而動。
他想,那要是一頭漂亮的長髮,該是如何的模樣。
但阮頌已經走得遠了,她站在更遠處一塊石台上向他揮手。
他取出手機,拍了一張照片。
然後拿著手機走了過去,就在這時,阮頌忽然手垂了下來,她目光呆呆看著河谷。
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齊霄看到了這一處河谷裡面淡淡的燈光,還有滿河谷的流蘇樹。
現在正是流蘇樹的花期,滿河谷的流蘇樹,在星夜下,如霜如雪,覆蓋了半個城市。
她呆呆看著這一幕,幾乎一瞬間,頭一陣劇痛。她一下頓了下去。
而隨著這劇痛一起來的,是一個詞。
大雪。
——並不是古老北地的霜雪世界,並不是冬天的雪,而是這樣的雪啊。
阮頌捂著頭,卻笑了起來。
她站起來,心裡的某個地方定了下來。
「阿哲,我們回去吧。」
徒步走回酒店已是凌晨兩點。
外面一片靜謐。
他們剛剛走進酒店大堂,前台的接待立刻站了起來,她笑看著齊霄和阮頌。
「小水小姐,這裡有您的訪客。」
阮頌轉過頭去,看到了那對因為飛機延誤凌晨才降落,然後迫不及待趕過來的夫婦。
幾乎只是一瞬,她的瞳孔猛然一縮。
齊霄伸手按住了她的肩膀:「是他們。」
那一對中年夫妻也緩緩站了起來。
阮頌見過他們,就在當年韓家的夜宴上。那時候,她還是個小廚娘,晚娜為難她,又遇上了韓費揚的覬覦。
那天,她見到的這位夫人懷著孕,家裡的廚娘說他們是來看病的,說他們有個女兒,結果七八歲的時候沒了,哭得太多傷了眼睛,好不容易又有了一個孩子,但這個孩子心臟不太好。
那天,她還記得她單獨為這位夫人做了幾個菜。
這位夫人是那樣溫柔,聲音是那樣好聽,那樣貼心,那時候,她還給了自己餐巾和紙,讓她去擦不小心弄髒的韓其的手。
那時候,她便覺得,這位夫人,是不是在哪裡見過。
阮頌的腳步慢了一下,齊霄在她身後扶住她的肩膀,她側頭輕聲謝了一句,緩緩向前。
十多年沒見。眼前的裴夫人看起來更瘦了,眼睛也看起來不是特別好的樣子。
她只是看著阮頌,眼睛就又紅了。
阮頌沒來由,心輕輕一抽:「夫人,你的眼睛不能哭了。」
話音一落,裴夫人的眼淚就一下落了下來。
「這個……」她的手在發抖,裴有年伸手握住了妻子的手,將裡面的東西取出來,那是幾個阮頌雕刻的玉墜,他也在看著阮頌,明明只是詢問,但他的心裡某個地方已經信了。
亞年十多歲的少女,那一雙漂亮的眼睛,和年輕時候的阿念,真像啊。
裴有年感覺喉嚨裡面有什麼東西堵住了,但現在他必須還要仔細問問。
「這個玉墜——」他的聲音啞了一下,齊霄伸手按住他的手,「是我們的。」
這酒店大堂小小的一隅,此刻這麼的安靜,又這麼的洶湧。
齊霄道:「準確的說,這個玉墜,是阿頌的。」他轉頭看了一眼阮頌。
「還有這個,也是阿頌的。」從他身上掏出來的還有另一樣東西。
上面是一份親子鑑定結果。
「抱歉,可能有點唐突,但為了不讓你們失望,我提前在夫人就診的醫院和阿頌的頭髮做了鑑定安排。如果你們不信,可以再試一次。」
裴有年拿起那張鑑定結果,手微微顫抖。
明明關鍵的信息只有一行,可是他足足看了有十分鐘那麼久。
這個從來不輕易顯露脆弱的男人眼睛一下紅了,他轉頭看著已經握住了阮頌手的妻子,走上一步,伸手將兩個女人同時摟住了自己懷裡。
落地窗外,一棵漂亮的流蘇樹被風吹得起起伏伏。
第66章 柔軟
裴有年是在一家好友的玉藏鋪子看到這個玉墜的。
當年為了慶祝女兒的出生,這個圖案由他親自設計然後交給一位玉雕好友親手打造,好友去世後再無人知,世上僅此一份。
直到和妻子邱念無意在好友的店裡看到這個作品,玉並不是上等的,也只是用作贈品一樣的搭配,他開始疑心自己是看錯了,但等他拿起來,看清楚那玉墜根部的流蘇樹,還有上面巧妙用了玉質顏色的不同,將流蘇樹的三色攬別名發揮到了極致的時候,他一瞬就如同雷擊一般,愣住了。
當年這棵流蘇樹設計時,專門讓層疊的樹蔭上面的葉子以雨落葉的形式垂下,正好應了阮頌的原名裴霈的雨水豐沛之意。
幾乎沒有片刻的停留,他們立刻請好友聯繫對應的進貨渠道,然後很快得到了這個獨一無二的貨源來處,聽見好友說這個玉墜的銷售根本就沒有利潤,完全是按照成本價進貨的時候,他們的手都在顫抖。
這是一個完全的暗示,有一個人,正在用自己的方式,在找他們。
裴家夫婦再也等不到第二天,當天即刻聯繫了對方,接電話的是個男人,但很快他們得知這是一個年輕的姑娘做的,便立刻懇請對方見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