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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回倒是韓其重新先開口換了個話題。
「宋三叔上回說起您身體不太舒服。」韓其問,「現在好些了嗎?」
是個很好的開頭。
韓費凡搖頭:「我這都是老毛病了。」他嘆了口氣,斟酌了一下措辭,緩緩道,「倒是你,小七,這些年真是委屈你了,讓你受了很多苦。哎,你那時候小,很多事情又不能和你說,真是難為你了。這些年,我一直在找機會,想和你聊聊。我和你母親結合是我高攀了她,但我們兩個的性格……就算開始遷就,也真的是沒辦法長久的——」
韓其看著他。
韓費凡又說:「我這個老毛病,是當年生下你以後,害怕你母親再遭罪,去做結紮手術,結果手術出了點問題,留下的後遺症。」
韓其臉上立刻露出意外的表情。
韓費凡伸手拍了拍兒子的胳膊:「我和你母親的事情,並不是你看到的那樣。我知道,你母親從來不對你說,但我覺得有些事情你還是有資格知道。你現在不是小孩子了,也是一個男人,你也應該知道,感情是不能勉強的。」
韓費凡顯得很看得開:「不過現在醫學這麼發達,所以也算不上大毛病。」
韓其目光微動,也跟著韓費凡的口吻鬆了口氣,慢慢笑起來:「是嗎?那就好。」
——現在的確不算什麼大毛病,從韓費凡上一份從私人醫院秘密調出的病案,只是個斷子絕孫的診斷結果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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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餐開始,桌上始終有種淡淡的尷尬氣氛。
晚娜看到韓其就本能有點心虛,又不敢像韓費凡一樣給韓其夾菜討好他,只能沉默鵪鶉一樣吃菜。
韓費凡對兒子很殷勤:「小七,以前爸爸忙,照顧你的時候少,看你瘦了。」
韓真真聞言有些不開心,咬著唇將筷子在碗裡戳得作響。
今天晚上準備的是地道的娘惹小吃,小金杯和娘惹糕,卻沒有露楚。
小金杯裡面用的是蝦肉和香茅,還有炸過的小洋蔥,一口就可以一個,娘惹糕用的是椰漿和糯米做成的,加上了香蘭葉,甜而不膩,很適合餐後吃上幾個。
韓費凡催問廚房,上菜的小丫頭回答說阿頌那邊因為原料不新鮮所以做了其他的。
韓其看了那小丫頭一眼,輕笑了下:「沒關係。反正上次已經見過了,看起來的確不錯。」
韓費凡這才隱隱想起,當年最後似乎在韓其來求見他時送過他一盒,但那日他沒見韓其,而他前妻也在那天過世的。韓費凡頓時差點驚出冷汗,也有些慶幸,幸好今天廚房的原料不新鮮沒做成。不然,這所有的氛圍努力恐怕都是功虧一簣。
他立刻賣力推薦新品:「來,試試這個,純手工做的,味道還不錯。」
韓真真咬住嘴唇,晚娜夾了一個,筷子按了一下她的筷子,示意她忍著。
韓其夾起一個小金杯。
送到嘴邊,一口咬下去,鮮嫩的蝦肉和香茅的香味瞬間在味蕾綻放,口味清淡,但足夠回味。
韓費凡看他表情,再給他夾了一塊娘惹糕:「再試試這個。」
韓其也很給面子吃了一口:「很多年沒有吃過這麼味道這麼合適細膩的點心了。」
韓費凡也很高興道:「你看,我就說,阿頌別的不說,這一手菜是很絕的,你下次還可以試試她的椰糖香蕉和冬陰功。」
韓真真有些忍不住:「爸,阿頌馬上就要升中四了,哪有那麼多時間?」
阮頌代-考和槍手的事韓費凡並不知道,他聞言蹙眉:「要是沒時間就別去讀了,她讀那麼多幹什麼。小七,或者……要不你就在這裡住下吧。到時候專門讓阿頌只給你做都行。」
韓真真啊了一聲,還要再說話。
晚娜在桌子下踢了她一下。
韓其看了這對母女一眼,緩緩勾了一下唇:「好像現在馬上就要考試了,下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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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飯後阮頌送韓其出去,她恭敬走在一旁。
幾年時間,她早和當年那個打傘追上他的小姑娘並不不一樣了,現在的她,是韓家布施的主事人,是韓真真的好伴讀,懂得趨利避害,膽子不小,連糊弄韓費凡露楚材料不新鮮這樣的瞎話也能如此自然。
在韓家過得風生水起。卻依舊是謙遜溫情的模樣。
韓其轉頭問:「真的我要吃什麼你都能做嗎?」
阮頌看著此刻那雙毫不掩飾涼薄冷漠的眼睛,即使英俊的男人嘴角噙著笑意,卻只讓人覺得是不寒而慄的嘲諷。
時間並沒有改變他,只是讓他將陰鬱貼上了溫文的面具。
阮頌垂下眼睛,有些無奈一般無辜道:「如果小七爺想吃人肉的話,恐怕不行。」
韓其輕輕笑了起來。
她果然是懂的。
她們這樣的人,在最下層求生,就跟狼一樣,看起來忠貞無害,又善解人意,在羔羊面前表現得像只優秀的牧羊犬。
可是實際上,一旦狼群換了頭狼,第一個咬住老頭狼的,往往就是最乖巧的那隻。
「你會的。」他看阮頌那張正在悄悄驚艷的臉,打量的目光如丈量的尺,就跟當年離開時一樣,慢慢說,「小東西,今天再送你一句話,良禽擇木而棲,蠢人向死而生。」
第8章 「阿頌,你多大了?」……
韓其回到春舞川的別墅時管家冬姐已安排提前放好了洗澡水,他在綿密泡沫中漸漸鬆軟,順手端起旁邊的酒杯一飲而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