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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便常常變成兩人用餐的一個小樂趣。
阮頌剛剛答應下來,就聽見旁邊有人在親切招呼韓其。
她回過頭去,看見一張帶著風霜的中年男人的臉,這個人是韓費凡的舊友也是韓其好友宋加洛的父親宋遂,對韓其向來不錯。
韓其便向她點了點頭,過去另一處和宋遂閒話。
宋遂看著眼前這個比自己高了半個頭的年輕男人,帶著關切道:「你瘦了一些。」
韓其道:「還好。」
宋遂問:「袁六他們還是不肯鬆口嗎?我知道有人已經在向大先生那邊遞話了。」
韓其笑了一下:「宋伯伯很清楚,他們要的我給不了,我要的他們受不了。但時間在我這裡。」
宋遂搖了搖頭:「小七,我是從小看著你長大的。我必須要勸你一句,現在的情勢看來,所有人都反對得厲害,並不適合現在大張旗鼓變動。這會讓大先生質疑你的初衷。」
韓其看著宋遂的眼睛:「那宋伯伯覺得我的初衷是什麼?」
宋遂看了他一會,過了一會,他說:「韓其,你不能這樣。」
韓其道:「我可以。」
宋遂輕輕嘆了一口氣道:「小七,我是和你父親一起打拼過的,我離開『園區』多年現在沒有發言權。但我知道,『園區』的情況和其他普通的集團公司不同,裡面牽涉太多,獻金、操縱、資源、權利,每一樣生來都帶著血,想要進去難,但想要出來,會更難。」
韓其知道宋遂是真心的,道:「我知道。」
宋遂緩緩搖頭:「不,你不知道。小七,還記得曾經來南邁做客的帕城那個裴有年嗎?他年輕時候也在園區待過,和費凡關係最好,走得最近,所以他親手接觸了『園區』的東西,但後來他喜歡一個外地的姑娘,歸附了岳家的勢力,當時分割的時候雖然鬧得不愉快,但也是結束了的。後來,這位裴有年很快結婚,有了一個女兒,他夫人身體不好,對這個孩子愛惜得緊,但七歲多的時候,孩子就在別墅旁邊摘花的時候不見了。」
韓其隱隱知道有這麼一件事。
宋遂道:「人人都以為這個孩子是被綁架了,但等了一天一夜,也沒有等到贖金的電話。黑白兩道都用了法子,最後才找到了這個孩子的一點消息。等這個孩子回來的時候,只剩下一條帶血的手鍊和一捧骨灰,要不是最後還是靠著那手鍊上的血驗明了孩子的身份。」
宋遂輕輕嘆了一口氣:「孩子死的時候很慘。但是她是在帕城失蹤的,卻被人帶到了三不管的屏山附近,如果說是綁架,我是不信的。大先生的手段,永遠會比你想像的更危險,從他這裡得到的每一樣東西,都有代價。」
韓其問:「那宋叔叔當初是怎麼離開的?」
宋遂笑了一下:「我離開這二十多年,每年都要按照我的收入上繳三分之一作為年底利市。」
韓其想到了韓費凡臨死前說的話。
——「……韓其,你太年輕了,你以為你現在憑著幾個年輕人就能搞定南邁?你以為我死了,一切都是你的?你以為你真的搞定了大先生?你知道他是什麼人?你敢跟他做交易?你還記得你那位裴叔叔,你以為他的女兒真的是病死的嗎?你給了大先生你的弱點……」
他問:「如果不繳呢。」現在的宋遂的資本和地位遠不是二十多年前的宋遂,如果他要拒絕,未嘗不能一試。但他也知道,宋遂是個謹慎的人,他必然不會。
宋遂果然搖頭:「我現在拖家帶口,你知道加洛還算成器,但加風那個孩子實在不像話。如果錢能解決的問題,我自然不希望別的方式解決。有興趣的話,你可以查查十五年前一個案子,案子的當事人叫福高。」
他最後說:「小七,我從長輩的角度真心的建議你,如果能和平解決問題,至少不要捅到大先生那裡去。安撫一下袁六他們,蘇成達是個很好的切入點,我知道他一直很欣賞你。」
這才是宋遂今天此行來的真正目的,他做完了一個稱職的說客,伸手拍了拍韓其的肩膀。
「小七,你和加洛很好,我也將你當成半個孩子。我希望你快樂,希望你身邊的人都安全,不要讓仇恨蒙蔽自己的眼睛,眼前的生活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嗎?」
談話到此結束,韓其頷首垂眸道別。
他回到了餐桌,餐桌上的餐蓋一個都沒揭開,阮頌正在等他。
她遞上的熱飲溫度剛剛好,加了薄荷,有種淡淡的草木香。
阮頌邊界感很好的,從不會去問他工作上的東西。
她微微笑:「那我們現在開始嗎?」
韓其道:「好。」
阮頌臉上露出好奇的模樣,她每次好奇的時候便會不自覺微微睜大一點眼睛,就像一隻黑眼睛的幼貓,韓其喜歡看她這個樣子,看著她一個一個親自揭開餐蓋,好像裡面是什麼很特別的驚喜一樣,就算是已經吃過的食物,也覺得充滿同樣的期待了。
但最後一個,她揭開時,卻微微低呼一聲,手上的餐蓋一下掉在了桌上,哐當一聲,她整個人都驚了一下。
韓其面色一變,伸手揭開了上面的蓋子。
餐盤裡面是一條蠕動的活章魚。
碩大的頭,密集的觸角。
阮頌恢復了鎮定,呆呆看著桌上正在蠕動的章魚,柔軟的身體,淡紫色的皮膚,黏糊的觸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