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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瞬間,她就像突然被所有的水澆在腳上,從腳底到頭頂,全數僵硬在了那裡。
她從來沒想過會在這個時候見到韓其。
她曾經想過,也許會是在很久很久甚至十多二十年以後,那時候他們的年齡都大了,可能會是在某個擁擠的街頭,或者是在一間咖啡館外面,他坐在車裡,車窗半搖下,她回過頭的時候看著他,他也看著她。
但他已經不能太記清她的模樣,所以只能看著她,或者是將車窗的玻璃再搖下來一點,甚至他可能打開車門,但是看著她的時候,他身後會有一個很小的孩子叫他爸爸,或許蘇明敏還會跟在後面。
那些親密而模糊的時光終於變成彼此之間最後的沉默。
他如果認出了她,可能會問她,你還好嗎?
她自己呢,那時候可能會手指輕輕顫抖,可能不會,但卻一定能緩緩讓自己平穩呼吸,她會說,對不起,你認錯人了。
這樣激烈而又沉默想像在懶泉縣城的疊翠店的小小房間裡曾一次次浮現過在她腦海,又被她強行打斷。
以至於現在在這一刻,看見了韓其,她第一時間竟然是腦海一片空白。
而那種顫慄陌生的感覺順著心臟和脊背攀爬。
與此同時,韓其也看到了她。
他站在新郎身旁,目光穿過了人群,直達她的身上。
人群旁邊的姑娘穿著華麗的長裙,裙擺點綴著鑽石,在陽光下帶著綺麗的光。
旁邊的兩個伴郎在低聲議論,說起今天除了新娘意外最搶眼的莫過於裴家這個新找到的女兒。
韓其手裡的酒杯半滿,他微微一晃,仰頭,將那微涼的液體仰頭盡數飲下,只有這樣,才能借著灼熱的烈酒順著喉嚨壓住那瞬間翻湧而上的情緒。
是她,是那個在潑水節雲台上的姑娘。
是她——
除了昨天,這個幾乎一出現就攥住他所有注意力的姑娘,一定是在哪裡見過。
直到新娘的手被成功交到了新郎手上,開始走向第一道由高僧主持的交換水玲吉祥紗的佩戴儀式,韓其才開始動了。
他放下了手裡的酒杯,頷首向身邊人為離開致歉,
再這樣明亮的天色下,卻仿佛仍然有光從他身上折射出來,兩個站在前面一些的女孩子看見他終於從後面位置走過來,立刻挺直了脊背,但當她們試圖走到他身旁時候卻發現他身旁有專門安排的便衣安保人員禮貌阻止了她們。
隨著韓其的腳步走來,後面主場的儀式仍然在繼續。
天上的無人機啟動程序,隨著水玲吉祥紗佩戴成功,和聖水缽連接成功,所有懸掛在半空的花球開始輕輕散落,漫天的花瓣緩緩飄動,翩躚,落下。
身著黑色正裝的韓其正筆直走來,面容沉靜淡漠,仿佛看不到周圍任何一個人,風度儀態無可指摘。
而此刻站在阮頌身旁的裴簡看清了來人,輕輕啊了一聲,他用力抿著嘴,避免自己在大庭廣眾叫出來。
——今天這麼多人,他不信,這個傢伙能因為潑水節大家都在做的事情對他一個孩子做什麼。想到這裡他定了定神,轉頭去看身旁的姐姐,這才發現向來溫和淡定不疾不徐的姐姐臉色竟然有些蒼白,而塗了口紅的唇顏色也淡了。
天上被打開又被風吹下來的各種花瓣紛紛揚揚,落在草地和人們的頭髮上,還有一些飄起來,一直落到更遠處的帕瓦羅蒂江中。
站在阮頌前面的蘇明敏看到了韓其,她是得到消息後偷偷過來的,本來想找個機會再和韓其好好談一談,之前的確是她太心急了,對韓其,實在不應該用這樣激烈而緊迫的方式,他這樣淡漠的人,應該是喜歡溫柔而沉靜的姑娘,就連同他的感情一樣,都只是生命的一個部分,沒有工作和財富那麼重要的一部分。
她想通了,她也願意,她可以改變,甚至如果他是喜歡那張臉,她甚至也根本不介意為他……她被自己激烈的想像打動了,從進入婚禮現場的時候,她就在想著應該用什麼樣的詞和聲調開口。
但是,她萬萬沒想到,現在她還沒有走向韓其,韓其已經在向她而來。
蘇明敏的呼吸陡然急促了起來,她感覺心跳越來越快,幾乎就要從胸腔跳出,她已經想不到有什麼表情和用詞,他在向她走來——
她現在只想迅速回應他。而站在她身旁的兩個姑娘也同樣呆了一下,一個下意識微笑起來,而另一個則強行讓自己鎮定保持了矜持。
蘇明敏餘光冷冷看了她們一眼,她定了定神,咽了一口乾啞的嗓子,小心翼翼而又充滿期待向前走了一步,她的手微微伸出。
但韓其走到了她前面,卻看也沒有看她,而是直接走了過去。
蘇明敏一瞬間愣了一下,她低聲喊了一句:「小七爺。」
但韓其卻如同根本沒有聽見,不,他完全沒有聽見,他只看著前面。
蘇明敏跟著他的目光呆呆轉過頭去,只一眼,她瞬間覺得身體全部的血一瞬到了頭頂,她猛然睜大了眼睛,幾乎難以置信看向韓其走向的人。
那張臉,那雙眼睛……
不,不可能,她呆呆看著,這不可能。得到的消息是上面的人幾乎都沒了,僥倖落水沒有找到屍體的在海里沒有救援能撐到什麼時候呢。
對,不可能,現在這個女人身上的衣著和明麗的模樣是那個蠅營狗苟的金絲雀不可能擁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