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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其看也沒有看她,他幾步走過去站在岸邊,叫裡面那個狼狽的少女:「阿頌,你出來。」
渾身濕漉漉的阮頌抬起頭,看見了韓其,水順著她的臉落下去,陽光落在她身上,她眼睛裡仿佛帶了些許微茫的光。
「我的玉墜掉了。」她的臉色蒼白,脖子上那一圈紅便顯得格外觸目驚心,她說,「就掉在這裡。他們扔的。」
宋加風立刻看了韓其一眼道:「別亂說,不是我扔的……也不是明敏姐扔的。」
韓其恍若未聞,只死死看著她站在水中,幾乎忍耐般:「聽見沒有,我要你現在出來。」
有一瞬的茫然,阮頌沒動。
她沉默了一下,聲音因為刺骨的水有些顫抖:「小七爺,可以等等嗎,我馬上就可以找到了,只有這裡沒找了。」
韓其伸手扯了扯領帶,像是因為她的不聽話,聲音帶了一縷壓不住的情緒:「最後說一次,現在出來。」
他旁邊的蘇明敏在後面跟著說:「剛剛我也叫她出來呢。她就是不聽。」她說:「小七爺不知道,這位小姐脾氣大著呢。」
韓其額角的青筋跳了跳,袖中拳收緊,眼中的戾氣疊生:「阮頌。」
明明早就預料到的,但阮頌的心還是像被針-刺了一下。
她知道他這次是真的生氣了。
其他幾個幫手也在水下的人呆呆站著,也不知道是要繼續還是跟著出來。
阮頌低頭最後看了一眼那水池,然後順著粗大的荷葉經脈林立的水道走了過來,像一隻濕漉漉的貓一樣爬上來,毫不掩飾她的一切,她的衣衫全部濕透了,微卷的頭髮沾了泥水,脆弱蒼白,就像易碎的瓷器。
腳底有鈍鈍的痛,許是哪裡劃破了。因為例假帶來的隱隱腹痛卷過身體,指尖冰涼,她咬住了唇,不吭聲。
韓其立刻上前一步,阮頌輕輕退了一步,自己身上全是髒兮兮的水和泥。
她的抗拒如此明顯,韓其看著她,眼神晦暗,烏雲壓城一般可怖。他脫下外套蓋在她身上,幾乎不想她在自己面前多停一秒似的壓住了所有的聲音:「先回房間去。」
外套很快被水浸透,上面還殘留著有淡淡的酒味被淤泥味道壓住,連帶韓其身上淡淡的沐浴品香味,這味道在不久前也停留在她身上,提醒著她,那一場場歡愉只是歡愉。
「聽話。」他說。
她伸手攏住衣襟,手上的泥在上面烙下了幾根手指印,髒髒的水順著布料的紋理緩緩蔓延。
她說:「好。」
她走了兩步,站定回頭,看見宋加風正在極力為蘇明敏說著什麼,蘇明敏沒說話,臉上沒有方才的高傲,反而有一絲慌亂和怔怔,而背對著她的韓其,最終只是伸手拍了拍蘇明敏的肩膀,他說:「知道了。下次不能這樣。」
短短一句話,如同一根針扎進心底。
她曾經以為她於韓其,是有一點不一樣的。
她認識他十年。十八歲跟他,求他庇護。
在軟塌上他的呼吸他的雙手他唇齒的溫柔,他的索求無度和他的目光,總是讓她生出那些額外的念頭和從不曾示人的晦暗心思。
如果之前她還可以用假象去感觸那一分微薄的暖意,從屏山火車站回來,他們有過彼此那樣靠近的時光。
但現在,是萬萬不能了。
她想,不管是他怎麼樣的考慮,她都不再在意了。
脖子上的勒住的觸感似乎還在,她伸手摸上去,上面的勒痕微微發疼,這疼從頸動脈沿著四肢百骸漸漸蔓延。
她慢慢回過頭向前面走去。
下次不能這樣?哪裡還有什麼下次,她父母留給她的東西,只有這一個。
她走過客廳,鬆開手,韓其的外套掉在地上,她赤足從上面踩了過去。
~*
因為在例假期間沾了冷水的緣故,後半夜醒來後,她疼得厲害,冷汗涔涔,彎著腰抱著膝蓋躺在床上。
門外面小客廳親自守著的是張姐和另一個老人吳媽,大概以為她睡著了,此時正在低聲聊天。
張姐說:「我看這位蘇明敏不是個好相與的。你看今天要不是七爺及時趕回來,誰知道她還會怎麼樣?」
吳媽不平:「怎麼樣?這是韓家,不是蘇家。」
張姐說:「哎,你是不知道,蘇成達除了咱們老爺,誰能壓得住。現在小七爺需要他支持,他倒好,反而想要撿個便宜女婿。」
吳媽嘆氣:「以後阿頌小姐怎麼辦?」
張姐也嘆氣:「嗐,阿頌畢竟名不正言不順,就算一直在七爺身邊,七爺也不一定要娶她的。只能有一步看一步了。」
吳媽道:「我說這樣還不如給錢讓人家走算了。」
張姐似乎心有餘悸般搖頭:「走?你是不知道上次——」聲音頓住,沒說了。
阮頌閉著眼,肚子裡面如同有一把刀在攪動,疼得她幾乎快要喘不過氣來。她的身體向來不算差,日常一些小病也挨過去就是了,但是每次的例假卻是儘量不能沾涼水的,偏偏她今日還直接下了水。
她想要喝一口熱水,便捂住肚子硬撐著自己起來,剛剛到了水壺前,就覺得一陣鑽心的痛,忍不住一下蹲下去,連同桌上的水壺一併扯了下來,摔了個粉碎,驚的外面的人一下子跑了進來,吳媽咋咋呼呼魂飛天外:「哎喲,阿頌小姐,你這是搞什麼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