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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波瀾難堪的一生,也不過是一場雲煙。
直到這個時候,看著老宅裡面掛起來的遺像,看著這冗長的喪禮余跡,阮頌才真正鬆了口氣。
——韓費凡真的沒了。
看見阮頌,張廚娘,不,張管家立刻頷首微笑打了個招呼。
阮頌也心照不宣笑了笑,舊事不提,只說:「小水過來看看這邊——我陪她來,你忙吧,不必理會我。」
張管家一走,她立刻讓小水去打聽情況,自己抓緊時間去了後院原來住的地方,找來找去,竟然還真的被她找到了自己以前藏的東西,一樣不少,一樣不差。
阮頌將身份信息和錢裹起來,拍乾淨忍不住放在唇上親了一口,然後連忙裝了起來,再裝作只是很隨意到處看的樣子,閒著在房間裡面走了幾步。
一段時間不見,後花園裡的金鍊花和草坪長得更好了,長長垂下來,就像碧綠地毯上懸掛著漂亮的珠簾,金蓮花下還放著軟椅和吊床。
阮頌忍不住走過去,吊床旁邊的小方凳上還放著殘留的酒和食物,甚至還有一壺茶——大概是守靈的年輕人們留下的。
吊床旁的軟椅上扔著一條領帶,那是韓其的。
她在軟椅上坐下,緩緩靠向後面,仰頭看著金鍊花上面的縫隙留下的陽光。
從這個位置看上去,天際無邊無盡,心情也緩緩平靜。
就在這時,前面響起細碎的腳步聲,她坐起來,看見小水小跑了過來。
還真被她問出一點東西。
韓費凡的下葬遇到一點麻煩。
按照南邁的規矩,他是要火葬的。
但現在韓費凡的幾個心腹叔伯都對韓費凡的死心存疑慮,要求進行驗屍,所以雖然送到了玫瑰公墓,但並沒有來得及下葬,現在正在扯皮。
阮頌微微一愣,心裡下意識有點心虛:「那小七爺呢?」
小水道:「不知道,我忘了問了,現在要去問一問嗎?」
阮頌頓時心跳快了一拍,一個念頭突突冒出來。
她立刻坐了起來,伸手去碰小方凳旁邊的茶杯,這一碰觸,頓時微微一愣,茶是溫的。
「小七爺在哪裡?」
她話音剛落,就聽見一個低沉的聲音:「找我?」
接著便是一個身影從另一叢灌木叢後走了出來。
兩三天不見,他沒有刮鬍子,生出了青青的胡茬,愈發顯出幾分沉穩,他看起來精神還不錯。
「怎麼過來了?」他一邊問,一邊伸出手來。
阮頌伸手撩開下垂花簾的手一頓,半回了身,將小方凳上端起來,送到他手上。
他看了阮頌一眼,阮頌臉上帶著乖巧的笑容:「就是看小七爺沒回來,想過來看看有什麼可以幫忙的。」
這樣的話在這個情景說出來,便帶著幾分嬌氣的溫柔,仿佛是在說著思念一般,韓其神色微動,笑了一下。
「沒有。」他說,「回去吧。」
阮頌又問:「韓先生……什麼時候下葬呢?」
韓其看了她一眼,雖意外,還是回答了她:「後天早上十點。」
就這麼幾句話的時間,他的手機響個不停,他再摁了電話,將一口都沒喝的茶遞迴她手上:「去吧。」
阮頌點了點頭,和小水原路回去。
這一晚上,她直到後半夜才醒來,醒來之後很困,但腦子突突的,異常清醒。
現在一個完美的上好的機會就在她面前。
就看她能不能抓住。
到處一片混亂,韓費凡留下的爛攤子必定要大量的時間和精力去處理,韓其一向功利知道輕重,在這個節骨眼下,他肯定顧不上她。如果現在……
她將所有的財物清點了一下,在桌上留下了一張欠條和完整的清單。
然後收拾好了簡單的行李,帶上了小水哥哥安的那張通行證。
再用了她化名的身份買了車票。
目的地便是屏山。這個當年韓費凡將她帶回去的地方,那裡還殘留著她身世的零星信息。
兩天後,她完全適應了緩慢的火車旅行。
第一次出遠門,便碰上了友善的鄰座,一路跟她介紹當地和屏山的風景。
在屏山深處的三不管礦區里,聽說又換了新主人。
阮頌想起阿哲,心裡一陣微痛。
年少的同伴很多,但阿哲不太一樣,他總是照顧她,也總是保護她。
就跟蓮齊一樣。
回到韓其身旁後,她曾懇求韓其去找蓮齊的下落,而且真的被找到了,蓮齊嫁了遠郊一戶人家,但她現在懷著孕養胎,按照她丈夫說的老家風俗,頭三個月既不能見人,也不能外出,所以阮頌只能央著韓其給蓮齊送去了一筆不菲的生活費,想等好些時再見面。
現在看來,到走了也沒有再見上一面。
阮頌想到這裡,不由想起了那個人,心裡蔓延起淡淡的酸澀,她喝了一口水。想著也許等韓其以新的主人的姿勢完成了前期的穩定工作回到陳家老宅時,她早已想辦法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一切。
他可能開始會很生氣,但他太忙了。
現在整個南邁權利交接,雞飛狗跳,亂成了粥,哪裡有時間來管她,而且她走的時候物品清單一一都列好的,沒有多帶走一塊布一根線。
他應該很快就會冷靜下來,和他每次處理棘手事一樣,將她放在某個文件下面,按照重要優先級處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