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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麼一說,不是不可能。
幾個大媽眼裡閃著八卦光芒。
——韓費凡重男輕女,想要兒子的心思都寫在臉上了,但這麼多年家裡這位晚娜夫人愣是一個孩子都沒生出來。出國調理啊,試管啊,連求佛和風水這樣的法子都試過了,最後還是啥都沒有。老爺又不是傻,就守著她一個?
——不然為什麼老爺這樣狠的人能「發善心」帶回這麼一個孤女,而且還讓她和大小姐一起上學呢。
有可能,有可能。
於是,這天以後這段日子,外有韓費凡的雞毛當令箭,內有張姐的照拂,阮頌的日子突然開始輕鬆起來。
需要專心應付的除了布施,就只有一件事,陪韓真真學習。
準確來說,替韓真真學習。
這是晚娜費了大功夫私下安排的,韓真真委實不是讀書的料,能拿到中六的畢業證後去留學就是,只要韓費凡不知道。
韓真真得了母親的默許,從苦學中解脫,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快樂,擁有了數不清的遊戲時間,化不完的美妝,試不夠的新衣。
而對韓真真來說要命的學習,對阮頌來說就跟玩似的。
時間過得飛快,零碎和忙碌中,轉眼已是三年過去,韓真真和阮頌都還有兩年就可以畢業。
按照授意,阮頌開始慢慢將成績向前提。
一日數學課後,數學老師看著試卷上附加題的答案,忍不住輕輕拍了拍阮頌肩膀,嘆了口氣:「要是你真的是我的學生,我一定能讓你上最好的大學最好的專業。」
可惜,只是如果。
在這個學校,阮頌沒有學籍,沒有身份,除了卷子上的成績,一切手續名字都是假的。她只是個影子。
阮頌也想要個自己的身份。但,太難了。
在南邁要得到正式的身份,如果是外來偷渡勞工和難民,按照法律的正規渠道來說,有兩個辦法,一個是結婚,婚後五年可以申請入籍;一個是長期居住工作學習形成的事實居住,滿十年就可申請。
結婚?南邁女子的婚姻年齡是十七歲。她今年十六,還差一年,但藉助結婚做事,那是從一個牢籠到另一個牢籠。
居住滿十年?韓家不可能平白無故養著她十年。還有兩年,韓真真完成中六的學習就會去留學……那之後的事情——
阮頌頭有些痛,只感覺心口有些喘不過氣。
她伸手捏住衣襟,好像……又長了。
從第一次初潮開始到現在,十六歲的少女,身量見風就長,就像是一棵拔節而生的早稻,幾乎能看到新生磅礴的生命力。
背心真的不行,就算多穿兩件也不行。
她需要的是一件真正的內衣。
這些是母親教女兒做的事,韓家自然沒人會注意。
還沒放學,韓真真照例逃課出去瘋玩了。阮頌也打著家裡有事的幌子逃了一節課上街。
她的預算有限。要買到廉價的內衣,就要去廉價的地方。
阮頌問著走了幾條街,最後在小巷裡一家店買到兩件貼身薄款內衣,穿上以後,呼吸都順暢了許多。
那老闆娘看阮頌好一會,問她:「小美女做不做兼職啦,我認識一個老闆,有活動表演,按次結算,報酬不錯哦。」
阮頌拒絕了她:「我不會表演。」
老闆娘從鏡子裡看她,笑深了兩分:「哎呀,你這樣的,過去坐著就是表演。」
廉價的帶著灰塵的鏡子裡,是一張初初長成還帶著稚氣的臉龐。因為換衣服弄散的長髮蓬鬆落在肩上,竟顯出幾分慵懶,黑白分明的眼睛看著老闆娘,緩緩笑了一下,那艷麗立刻沖淡了稚氣。
老闆娘一時看得怔住了,直到手裡的袋子被拎過去,她才回過神來,追過去兩步:「小姑娘,真的,我給你最好的價格。」
門砰的一聲關上了。
阮頌幾步轉過牆角才停下來,剛緩了口氣,卻猝不及防看到了一個人,晚娜。
晚娜帶著墨鏡,帽子遮了一半臉,要從對面窄樓旅店下來,一個男人跛著腳扯著她,笑嘻嘻說話。
聲音不大,但足夠阮頌聽清。
「這麼多年,還是只有嫂嫂讓我難以忘記啊……」
阮頌呼吸微微一窒。
這個男人……竟然是韓費凡的弟弟韓費揚。
晚娜面帶慍色:「你到底還要怎麼樣?」
韓費揚笑:「嫂嫂這麼說我可就傷心了,當年可是嫂嫂自己求著我——」
晚娜從手提包里拿出錢,狠狠拍在了他手上:「你說過的,最後一次。」
韓費揚將錢按在唇邊親了一口。
「嫂嫂——真是無情啊。」
阮頌只覺毛骨悚然,不敢再聽下去,輕輕轉身,低頭向另一邊走去。
從前面玻璃門的反光中看去,韓費揚正一瘸一拐從斜對面的樓梯走下來。
她按住胸口,一瞬想到了蓮齊姐姐。最後一次聽到蓮齊的消息是從張媽那裡,說蓮齊從韓費揚家裡出去嫁人了。這樣的人,早嫁出去也是種幸事。
她腦子裡亂鬨鬨,一會是韓費揚一會是韓費凡,突然冷不丁一下冒出來韓真真那一隻單一隻雙的眼睛。
心裡頓時咚的一下。
腦子裡想著事,下一刻拐彎,砰的一下,阮頌不小心撞上了一群年輕人。
她嚇了一跳,連忙退了一步,這群年輕人穿著潮牌,正激動說笑著,見狀都不說話,看向阮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