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頁
徐婉比起上一次和顏悅色許多,徐策站在一旁,徐婉撲過去就去擁抱他,一邊說:「徐策,媽回來晚了。」
楊玖玲就在一邊,像是沒看到他們一樣,目不斜視的看著堂上照片上的人。
徐策並沒顯出來什麼情緒,伸手回報她一下又放開,「媽,我還要招呼其他人,您先在這兒歇會兒吧。」
徐婉的感情來不及收起,就被徐策打斷,徐策給東籬使眼色,東籬和他點頭。徐婉看著徐策匆匆出去後才回頭看堂上的照片,孫詹呈依舊笑的和藹,徐婉就那麼看著,說:「多年不見了。」
楊玖玲站的筆直,黑色的衣服越顯得臉煞白。她沒回頭,但是語氣很莊重:「謝謝你回來送他。」
東籬知道自己不適合在這兒,悄聲退出去了。
徐婉笑笑,「你這未亡人的口氣還和當年一樣。箇中滋味你自己清楚就好。不必和我示威。」
楊玖玲閉了眼沒答話。徐婉也不是找事,誰也沒再說話。
靈堂外的人漸漸多了,東籬這才開始跟著徐策站在靈堂,因為早上徐策給她一串鑰匙,說是完了一起去收拾同合苑。東籬又哭了一場,陳蔚榮夫婦在靈堂上,陳蔚榮已經不復當初的病態,頗有些容光煥發,面色沉痛說:「你們節哀,要注意身體。」
徐策出聲招呼,東籬跟著一句話也不說。
何茗瑜看見東籬的眼睛通紅,忍不住也紅了眼,握著她的手,不知說什麼,東籬不動聲色的抽出手招呼:「到偏廳里先坐。」
何茗瑜忍不住開口:「你看起來瘦了,要注意身體。」
東籬點頭,她臉色確實不好看。一直想吐,什麼也不想吃。
來的很多是住在同合苑的人,東籬有很多不認識,徐策倒是他們熟,一一照料,孫老爺子來的很遲,臉色都是頹敗,握著拐杖的手抖得厲害也不讓人扶著,顫顫巍巍的進來,站在案前,看著長子遺像,良久,才啞著音說:「我對不住你們。」
他已後繼無人,兩子都沒了。
功過都過去了,誰也不提了,徐策上前扶他,他攥著徐策的手,手背的筋骨突起,徐策回握他的手,他眼睛裡蓄著淚不肯落,看著照片上的人不肯移開眼。徐策半扶著他送他去休息。
九點,屍體火化。徐策站在最前面,東籬站在他身後。後面的楊玖玲哭的嘶聲力竭,孫琪摟著她。徐策一動不動,東籬覺得他在哭,伸手握他的手。他不回頭,只是用力的握東籬的手。
下午在西山墓園,徐策蹲在墓碑前,孫孝亭望著不遠處髮妻的墓碑,老淚縱橫,神情倉皇。他一生浮沉,最後白髮送別黑髮人,子孫凋零,不可謂不傷心。
楊玖玲從頭到尾都不說話,老太太自從兒子出事後就不怎麼出門了。孫家再也不是從前的孫家了。
老爺子到底上了年紀,哭過後咳得厲害,徐策讓孫琪送他回去,免得越傷心。楊玖玲面無表情,深深看了眼墓碑上的照片,隨老爺子下山了。
徐婉看起來也很累,有些傷感的說:「沒想到三十年後,是我先送他。」
徐策站起身扶著東籬,徐婉看了眼徐策,繼續說:「當初要是不那麼犟,現在是不是我們也能是一家人?那時候他跟著孫孝亭認了我的錯,他當時要是護著我,我們大概就不是現在的樣子了。」
徐策沒什麼反應,只說:「他要是護著你,你就不一定能生下我。」說完又覺得自己多嘴,閉口不說話了。
東籬蹲下身平視照片上的人,他還是東籬印象中第一次見的模樣,溫和周到。不提人短處,不動聲色的護著晚輩。
東籬忽想起有一次他說做夢夢見他們在回山上聚會。
想了片刻,她才說:「爸,你要是有什麼沒做完的事,就托個夢給我,我提替你做。」
徐策靜靜等著她,等她自己站起身,才上前扶她。東籬偏了頭等淚意退了才回頭。徐婉看東籬樣子,輕聲嘆息,「怪不得他們都喜歡你。」
當天晚上的航班,徐婉回了美國,東籬和徐策去送她,徐策替她去換登機牌,她和東籬坐在休息區,這麼多年她都沒有做長輩的自覺,只覺得自己並不老,東籬有些疲倦,卻坐的筆直,徐婉囑咐她:「前幾個月小心點,多注意休息。產檢的時候諮詢醫生。」
東籬受寵若驚,有些懵懂的應聲。
徐婉笑笑:「徐策剛知道你懷孕,高興的和我打電話,說他要做爸爸了。問我孕婦該注意什麼。這麼多年他第一次打電話那麼依賴我。大概真的因為你,我們兩的關係才會緩和。」
東籬不知說什麼。沒有領略到徐婉的意思,卻在想徐策比她自己知道早,偷偷一個人高興。覺得略心酸。
徐策過來的時候徐婉已經起身,利落的和他們告別,囑咐徐策:「我這輩子就是個不孝女了,你幫我照看外公外婆,我有時間了就回來看他們,別和他們說我回來,年紀大了他們受不了這些。」
這對母子在經歷半生後,才學會溫柔的相處,才開始摸索學習為人子女的責任。
徐策俯身擁抱她,在她耳邊說:「我知道,您注意身體,下次回來記得帶著弟弟。讓外公外婆見見外孫。」
徐婉頓時淚眼闌珊,伏在兒子肩上哭的無聲無息。
所有的過錯都會被原諒,即便不被原諒的,最後也都冰釋前嫌。我們都想記住溫暖,被傷害的歲月已過去,也會被塵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