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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冬青叢旁邊,我看到了昨天黃昏時被我外公華清拍死的那幾隻幼鼠,它們的身體七零八落地黏在泥地上,血已經幹了。我找來一把鐵鍬,挖了個坑,把它們劃拉一下,弄進去,埋上了。

    然後我走出朱漆大門,大馬路上已經開始有了白天的喧鬧。美發廳關著門。那些女孩子們在夜裡營業,早晨起得很晚。

    對面的相約小站也關著門。現在時間還有些早。

    我看著大馬路,這條老舊的馬路現在顯得有些窄了,上班的人騎著自行車匆匆地從它上面經過,偶爾有汽車開過來,很遠就鳴著笛聲。路邊上有一家賣炸油條的小攤,一陣一陣飄過油的清香。

    一切很正常,沒有人知道,走進我家這扇朱漆大門,就會遇到一些跟日常平淡生活不太相符的事情。

    我預感,有些事情就要開始了。或者說,已經開始了。

    第二章

    一

    我外公華清在花園裡坐著,練習使用那隻假手。

    其實我外公已經能夠最大限度地運用那隻假手了,假手畢竟不同於真手,他能夠用它來輔助左手完成生活中的一些日常動作,這已經不錯了。

    但是我外公似乎不滿足,他頻繁地用那隻手抓握東西,反覆地把手指張開再合攏,力求把那些他選擇的物體更緊地抓在手裡。他能夠很麻利地用那隻手捏碎一些東西,因為那是機械製造的手,具有一定的硬度。

    我外公這個早晨,就一直在練習捏碎一些東西,土塊,或者其他東西。他在捏它們的時候,表情很專注,並且眼神很熱切。我真是不明白,為什麼他的眼神會那麼熱切,他仿佛要練習到能夠捏碎更多的東西,甚至捏碎一個人。

    我想起了被他捏死的那些幼鼠,很顯然,華清痛恨它們,因為它們曾經在這座老房子裡肆虐,害死了很多人,並且致使綢緞莊和大藥房相繼破產。

    從這點上來說,我理解華清對老鼠的痛恨。我想,也許正是由於昨天黃昏時分,我外公華清捏死了那幾隻幼鼠,這激發了他練習使用這隻假手的熱情。

    但是老實說,我對華清的這隻右手是懼怕的,就像懼怕他房間裡那隻李量的右手一樣。李量的那隻右手,到現在還泡在福馬林液里,放在華清的房間裡。這使得我總是覺得,他的房間裡充滿了一種死亡的氣息。加這他本人也失去了一隻右手,他終日戴著一隻沒有生命感的假手,這同樣也使我感到懼怕。並且,他不喜歡光亮,他的房間裡幾乎沒有亮燈的時候。

    他的右手是如何缺失的呢?我在寫小說的時候,憑藉我自己的想像,模擬了那個他被砍掉右手的現場,我想,它應該跟現實相差無幾。但是,它是被誰取走的呢?當時,大馬路上出沒著一個黑衣大盜,很顯然他是仇視駱家的,因為他盜走了很多華清的古董。難道,是他來取走了我外公的右手?那麼他為什麼要取走他的右手呢?他為什麼不去取別人的右手,或者,他為什麼不取他的左手,而單單要取他的右手呢?

    無論如何,這是一樁仇事,我想,如果必需有一個合理的解釋的話,那麼,就是說,這個人跟我外公華清有仇,這仇恨跟一隻手有關。再向下細究,那就是,會不會跟李量有關?但是李量是不會武功的,他根本就無法那麼輕而易舉進入朱漆大門,然後,輕而易舉用一把刀在瞬息之間,剁掉華清的右手。

    一切僅僅只是猜測,所有的猜測只是不確定的疑雲。因此,關於我外公華清失去右手的猜測我早已經不去做了,我只在寫小說的那段時間頻繁地猜測過。

    我突然想問問華清。於是我在他身邊蹲下來,看著他用那隻假手練習捏碎土塊。我說,你的手是被誰剁掉的?我外公華清看了我一眼,說,不知道。

    不會吧,我說,有人剁掉了你的一隻手,你竟然不知道他是誰?

    那年月,很亂,也許是我開藥房得罪了人。我外公華清說。

    可我覺得他在說謊。他也許在心裡隱隱地知道是誰剁掉了他的手,我想。

    但是他堅持說他不知道,我也沒有別的辦法。

    我站起身來,走回廚房去,把買回來的早點放在餐桌上,我自己喝了一盒牛奶。我不喜歡呆在花園裡,看著他用那樣一隻手捏東西。那儘管是一隻很逼真的手,但我還是覺得彆扭,甚至想一想,都覺得有些噁心。

    我想,我是不是想離開這座老房子了呢?這座老房子總給我一種很壓抑的感覺,它到處都飄蕩著一種死寂的氣息。

    二

    在相約小站里,張大江給我講故事。他是刑警大隊鑑定科的一名警察,他負責痕跡檢測。他問我是否對他的工作感興趣,我說,還行吧,我對我不熟悉的行業都很感興趣,因為寫小說的時候能用得著。

    於是張大江就給我講故事。他講了一個工地失竊的故事,沒什麼驚心動魄的地方,因此並沒有引起我的足夠興致,於是他又給我講如何鑑定指紋。

    我聽得心不在焉。於是張大江就試圖跟我談論小說。當然他是無法與我談論小說的,我跟任何作家都無法談論小說,我沒有談論小說的能力,我只會寫。於是張大江就向我要小說看,他說,我想拜讀你的小說。

    我說好,呆會兒我回家給你拿。

    相約小站里換了一個女歌手在唱歌,莫文蔚的《盛夏的果實》,挺像那麼回事。我喝著玫瑰奶茶,面前還有一盤水果沙拉,專注地聽女歌手唱歌。張大江肯定在想,我為什麼不願意跟他交談。但是老實說,我並不討厭張大江,因此,才可以這樣跟他坐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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