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駱子搖在一把椅子上坐下來,開始給駱玉講那隻身首異處的老鼠。駱玉聽得頭皮發麻,對駱子搖說,不是一隻鼠精吧?
別瞎想,駱子搖說,老鼠不會成精的。
駱玉說,那可沒準,這條大馬路以前是一片亂葬崗呢。
駱子搖有些想像不出來,現在這條擠滿了店鋪的名叫大馬路的繁華街道,以前怎麼會是一片亂葬崗。一片亂葬崗樣子的時候會是怎樣的呢?是不是到處都跑動著像小貓一樣大的老鼠?
駱子搖覺得身上在些發涼,他想起剛才被自己砍死的那隻老鼠了。說也怪,剛才砍它的時候,駱子搖並沒感到害怕,現在反倒覺得身上有些涼颼颼的。
夜已經很深了,駱子搖從椅子上站起來,打算回房睡覺了。駱玉對駱子搖撒嬌說,抱抱我再走。
駱子搖就走過去,張開胳膊抱了抱駱玉。
駱玉現在已經不是小女孩了,駱子搖抱她的時候,儘管心理上還是小時候抱著她的感覺,但很明顯,她的身體不同以往了。到處都凹凸有致,充滿彈性,就像她身上到處都布滿會呼吸的小嘴巴,時刻在一張一合地吸氣吐氣,或者說話唱歌。
這種想像讓駱子搖全身開始發熱,他放開駱玉,說,好好睡,我回去了。
駱玉還想撒嬌,駱子搖說,聽話,快上床去。
駱玉就乖乖地上了床。多年來,駱玉只肯聽駱子搖的,小時候,只有駱子搖哄她,她才肯睡。
三
華成大藥房的夥計華清來給駱德看病,被駱玉碰見了,她在父親房門口站著,等華清。
華清每次來給駱德看病,結束之後都要陪駱德坐著聊會兒天,駱德看起來很喜歡華清,他最喜歡跟華清講的就是自己當年的奮鬥史。
等華清出來,駱玉把他帶到後花園,告訴他說,昨天晚上這裡出現過一隻很大的老鼠,被駱子搖用一把鐵鍬砍死了,埋在假山的旁邊。
華清很感興趣,他圍著假山轉了一圈,說,這裡地氣有些陰,沒準它真是一隻鼠精。
駱玉覺得華清的話不是憑空而來的,她也圍著假山轉了一圈,竟然真的似乎感覺假山周圍在若有若無地冒著一股陰冷的潮氣,那股潮氣從假山的洞穴里冒出來,以看不見的形態游移在空氣里。
駱玉在埋葬老鼠的地方跺了幾下腳,似乎要把老鼠的魂魄踩到地里去。
這個時候駱子搖走了過來,他堅決不贊成那隻老鼠是一隻鼠精的說法。這隻老鼠真是個禍害,他說,乾脆把它挖出來,扔到羅鍋橋下的臭水溝里算了。說完,就要去花工的工具房裡找鐵鍬。
駱玉攔住駱子搖,說別挖了,我們還是去小黃山吧。
三人去找了駱玉的哥哥駱子扶,四人一起,到大馬路對面的小黃山上看雜耍。有個江湖賣藝的草台班子在小黃山上圍了場子,耍弄刀槍棍棒,不時惹起人們的大聲喝彩。
這一年,駱玉十六歲,她的哥哥駱子扶十七歲,華成大藥房的小夥計華清跟駱記綢緞莊的管家駱子搖同歲,二十歲。駱子搖和華清是七歲那年端著兩隻討飯碗來到大馬路的,他們分別被駱記綢緞莊老闆駱德和華成大藥房老闆華成收留,從此就留在了大馬路。他們被收留的時候,連一個像樣的名字都沒有,因此各自跟了綢緞莊和大藥房老闆的姓氏。
四
那隻老鼠不久就被淡忘了,駱記綢緞莊的生意照樣非常紅火,一切都沒有什麼改變。
後花園裡埋葬老鼠的地方原本是剛翻上來的新土,不久就長出了綠色的草,看起來,跟別的地方也沒什麼不同了。駱玉再到後花園的時候,也不再有關於那隻老鼠可能是一隻鼠精的想法了。
只有華成大藥房的夥計華清每隔一段日子定期來綢緞莊給駱德看病的時候,還會到後花園裡來看看。他的想法還是很固執,說,假山周圍有陰冷的地氣在若有若無地向上冒,每次來到假山旁邊,他都有一種不祥的感覺。
華成大藥房跟駱記綢緞莊是隔壁,店裡不忙的時候,華清經常到綢緞莊裡來。四個孩子是從小一起長大的,華清對駱家的後花園非常熟悉。由於那隻老鼠的存在,華清對駱家後花園的興趣陡增,他更加頻繁地到後花園裡來,每次都若有所思,使駱玉也開始對鼠精的存在將信將疑起來。
七月里的一個夜晚,綢緞莊裡的一個小夥計再次在後花園裡發現了老鼠。
五
小夥計起先沒有看到老鼠,他看到的是那隻名叫八月的黑貓。
八月在後花園裡竄來竄去,鼻息重重的,似乎在憤怒地吼叫著,身上的毛全都立了起來。很顯然它在尋找和追逐什麼東西,而一隻貓它可能在尋找和追逐什麼東西呢?小夥計首先想到了老鼠。
但是小夥計覺得很奇怪,他在駱記綢緞莊裡幹了十幾年了,駱家沒有過老鼠這種東西出沒,除了上次出現在後花園裡的那隻碩鼠之外。但是那隻名叫八月的黑貓卻顯然在追逐一隻老鼠,小夥計聽到了老鼠逃亡時發出的吱吱聲。
最後小夥計終於看到了老鼠,它被八月追趕得窮途末路,竟然竄到了小夥計腳旁,八月毫不客氣地竄過來,一口叼住了它。
它開始血淋淋地吃它,喉嚨里發出嗚嗚的聲音。
六
駱玉發現自從八月在後花園裡逮著了一隻老鼠之後,它的生活發生了某種變化。它不再安分守己地呆在房間裡,或是悠閒地跟著駱玉在駱家走來走去,多數時候,它處在一種警覺狀態里,耳朵支棱著,富於變幻色彩的眼睛四處瞄來瞄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