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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他看到了一個黑色的影子,這個影子無聲地站立在櫃檯前面,就像他是一個深夜時來到藥房,打算看病或者買藥的病人。
你要幹什麼?華清鎮定地問這個影子。
依舊沒有回答。
很顯然,這並非一個打算來看病或者買藥的人。
華清把手放在櫃檯上。木質櫃檯在深夜裡散發出冰冷的氣味。他用手指叩擊著櫃檯,以幫助自己保持內心裡的冷靜。
屋子裡沉默得就像地獄。華清逐漸聽到了自己凌亂的心跳聲。
後來,他看到眼前有一道雪亮的光芒升了起來,就像一道閃電無聲地劃破了黑夜。他的心咯噔咯噔地狂跳了不過兩下,手指還未來得及從叩擊里抽回去,就看到那道閃電準確地落下來,落到了櫃檯上。
華清甚至都沒有感覺到疼,他只是感覺到自己的胳膊突然減輕了分量,他想把叩擊櫃檯的手指收回來,卻發現右手腕下面已經沒有了手。
五
華麗這個晚上預感到黑衣人會來。
晚飯過後,她回到屋裡,在銅盆里倒了一些溫水,仔細地洗了臉和手。然後,坐到梳妝檯前,看著鏡子裡的自己。
華麗看到自己像她母親張柳兒那樣,美麗而且優雅。她滿意地笑了笑,開始梳理自己的頭髮,在臉上塗上一些淡淡的胭脂。
然後她躺在了黑暗裡。由於下午在後花園裡睡了兩個小時,晚上她毫無睡意。
在預感漸漸強烈的時候,她聽到了後花園裡有衣物刷刷響動的聲音,她的心狂跳起來。幾乎是在瞬間,衣物響動的聲音就來到了門外,她屏息聽著那聲響在她門外停下來,然後,門無聲地被推開了。
是那個黑衣人。
華麗欣喜地看著自己夢裡見過的男人,她眨著眼睛,溫暖潮濕地偏著頭看著他。
在夢裡,她就看見自己在床上躺著,他一點一點地挪近她,然後,用他冰冷的手撫摸著她。
她忘卻了羞澀,對他說,過來,我講夢給你聽。
他就很聽話地過來了。她就開始講她下午躺在藤椅里做過的那個夢。她講得很仔細,聲音溫軟地在屋子裡擴散,然後被黑暗吞沒。
講完之後,華麗靜靜地喘息著,看著黑衣人。
黑衣人伸出手,像華麗夢裡那樣,開始撫摸她。華麗感到他的冰冷像雪一樣,晶瑩而又輕柔地灑落下來,灑滿了她的臉頰,然後是身體。
他就像也曾經做過跟華麗做過的相同的那個夢一樣,把所有細節都做得非常逼真,華麗激動時流下了眼淚,她想,下午的時候,我到底是真的做了一個夢,還是,神奇地通過什麼方式在幻覺中讓他來到了我的身邊,跟我歡愛了呢?
總之華麗覺得,他們的歡愛並非第一次,而是第二次了。
黑衣人做完了一切之後,從床上坐起來,穿上衣服,下了床,站到地上,俯視了華麗一會兒。華麗看到他腰間有什麼亮光在閃爍,她知道,那是刀。
她問他說,你就是那個飛檐走壁的盜賊吧?
他沒有回答。
她說,我知道,你就是。你盜去了我父親的很多古董。
他依舊沒有回答。
她說,但是我不恨你。我愛你。我從你身上聞到了一種特別的味道。
他又俯視了她一會兒,然後,身體輕盈地一躍,門無聲地打開,又合上。他就消失了。
這個時候,已經是午夜了。華麗聽到屋子裡老式的座鐘敲打了十二下,沉悶的,就像一個老人臨終前的喘息。
六
血!
第一個來到櫃檯前的夥計驚叫了一聲。他看到櫃檯上遺留著一攤血,已經乾涸了,變成了暗紅色,就像被誰撒上了一攤顏料。
幾個夥計一起圍了上來,他們趴到櫃檯上聞了聞,確認那是血,而不是顏料。
就有人飛跑去找掌柜華清。他們很驚恐,藥房裡似乎正在發生著一系列不太平的事情。
他們的掌柜華清在自己的屋子裡坐著,屋子裡瀰漫著一股血的腥味。
櫃檯上有血,夥計說。
慌什麼!華清厲聲喝道,是我的。
夥計驚恐地看了看他的掌柜,他看到掌柜右手手腕處纏著白色的紗布,血從紗布裡面滲出來,把紗布染成了斑駁的紅色。
您怎麼了?夥計嚇了一跳,他走上前去,驚愕地發現,似乎他掌柜的右手不見了,那裡只剩下了一堆透出血的白色紗布。
幹活去吧。華清說。
夥計不敢再吱聲,他跌跌撞撞地跑回櫃檯,臉色煞白。
幾個夥計竊竊私語了一陣,確信櫃檯上的血正是他們的掌柜留下的,就是說,昨夜這裡發生了什麼事情,他們掌柜的右手被砍下來了。
他們驚恐地看了看正對著櫃檯的福馬林瓶子,李量的那隻右手還是慘白慘白地泡在裡面。
他們開始驚恐萬分地用熱水蘸著酒精擦拭櫃檯,他們得把那些血跡擦掉,否則,病人來看病或者買藥,看到那些血跡,是會感到害怕的。
第三章
一
華清給自己的女兒華麗把脈,臉上露出了不易覺察的喜悅。
他探到了自己女兒的喜脈。
他是用左手給華麗把脈的,他的右手還纏著紗布,再過幾天,就可以把紗布拆下來了。他的傷口癒合得還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