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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都跟以前沒有什麼不同,我在二樓坐著聽歌,喝玫瑰奶茶,吃水果沙拉。
不可知的事情正在臨近,我外表平靜,內心狼煙四起。
十點的時候,我離開二樓,走下木質樓梯,穿過一樓大廳,向右拐,再穿過一段走廊,來到羅樹的房間。
給羅樹的杯子裡倒入安眠藥粉這件事情很順利,比我想像中順利得多。事前,我的眼前曾反覆出現過電影電視劇里的類似鏡頭,在我的印象里,這樣的時刻總是危險萬分,但實際上,我幾乎就沒意識到什麼危險,只是一眨眼,我就把藥粉倒進了他的杯子裡。當時,他在做什麼?轉過身子去外衣口袋裡找煙?還是站起身來去拉窗簾?
很可笑,我都忘記了。
我也喝了一些酒。我的情緒有些傷感,我說,你肯看看我的後背嗎?
羅樹說,別瞎說。
他以為我對他又產生了情慾。
我說,我後背上長著一塊胎記,像硬幣一樣。
羅樹的驚訝並不像我想像中那麼深刻,他仿佛早就知道,又仿佛還是小小地吃了一驚。我不管他,自己把衣服脫了下來。我先脫下了外衣,又脫下了毛衣,只剩下了一件內衣和胸罩。
然後,我轉過身去,背對著他,脫去了內衣和胸罩。我說,你看看,它是不是跟你後背上那塊胎記一模一樣?
他竟然站起來了,走到我身後,撫摸了它。我感到了我身體的緊張,我發現我在發抖。
他拿起衣服對我說,快穿上,別感冒了。
我穿上衣服,問他說,是不是你早就覺得我面熟,因此你猜測我是你女兒?你有感覺是不是?
他說,這樣的事情,當然是有感覺的,我只是不敢相信而已。
我說,我也不敢相信,直到現在也不敢相信。
他伸出長長的胳膊,把我抱到了懷裡。我感覺到了他胳膊的重量在漸漸加重,他的呼吸沉重起來。我看了看他,他的眼皮沉沉地合上了。
五
安眠藥粉加上紅酒,可以讓他睡個很沉的覺。他睡得很沉。
因此我可以很從容地離開房間,來到走廊里。我手裡拿著那串配好的鑰匙。其實我也可以從他腰上把他的鑰匙解下來,用他的鑰匙,但我覺得,重新配一套鑰匙還是有必要的,在他不在的時候,我也可以自由出入那些地方。包括自由出入相約小站。
我一把一把地試那些鑰匙。當然我還是很緊張的,在試鑰匙的時候,我頻頻想起有著類似情節的電影和電視劇。很多時候,主人公剛來得及把鑰匙插進鎖孔,就被人發現了,鑰匙咣啷一聲,掉到地上。
我一邊想著那些情節,一邊加緊試鑰匙。好在這個過程沒用多久,防盜門就順利打開了。
我走進去,反手把門關上,扣上暗鎖。門旁有燈的開關,我打開開關,屋子裡慘澹地亮了起來。我看了看這間不大的屋子,除了擺放了一些飲品器具以外,最引人注意的,就是一段長長的樓梯了。我站在樓梯邊上向下看了看,樓梯很暗,我猜不出它有多長,就像一直通向了不可知的地獄。
一股很分明的,潮濕的,腥臊的,腐朽的,活躍的氣息,從地下順著樓梯溢上來,鑽進了我的鼻孔,進而上升到了大腦,我聽到了一些嘈螬切切的聲響。
我打開手電筒。我有一隻浙江諸暨火焰山燈具廠生產的手電筒,羅樹從牆上躍進駱家花園,然後關掉電閘的那段日子裡,我買了這樣一隻手電筒。晚上我來相約小站的時候,把它放進了包里。我想我能用得著它,果然,現在開始需要它了。
當然,很有可能地下是有電的,但是,我不知道開關在哪裡。
我有些恐懼,我想,這恐懼是正常的。我感到了腿的虛軟,但是我用了安眠藥把羅樹放倒了,我付出了前半部分努力,就必須讓自己做下去。於是我摁亮手電筒,照亮了陰森的樓梯,開始順著它向地下走。
我一級一級地走著,開始還數著數,一、二、三、十一、十二、十三,不久我就發現,我數亂了。我已經記不清我走了多少級台階了。記不清了我就只有放棄數台階,專心向下走。
後來我終於走到了台階的盡頭,我的腳觸到了柔軟的地面。濃郁的氣息已經夠使我暈眩了,我閉了閉眼,讓自己適應這股濃郁的氣息。
由於我閉上了眼,所以,我的聽覺就異常靈敏地發揮了作用,現在,我已經到了台階的盡頭,我聽到了周圍此起彼伏的聲響,已經不再是嘈嘈切切了,而分明是一屋子的聲浪,吱吱的,匯集到一起,像是交響樂。
我的手電筒照到了成排的鐵籠子,鐵籠子裡是什麼呢?我有些不太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是老鼠。
我被恐懼弄得全身顫抖,用手電筒照了照四周,看到了更多的鐵籠子,成千上萬隻老鼠在裡面上躥下跳。
我坐到了地上,似乎已經感覺不到腿的存在了。
我以為我會尖叫一聲,然後暈過去,不省人事,但是我居然還有呼吸,我聽到了我凌亂而狂躁的心跳聲。
不要怕,你已經來了,我對自己說。
不久我就鎮定了下來。我依舊坐在地上,地上很溫暖,是遠離地面的地底下的溫度,沒有鋪瓷磚,或者大理石,或者木地板,而是溫熱的泥土。只是有些潮。
我把手電筒在四周轉來轉去,到處都是老鼠和鐵籠子,還有一些我看不懂的設備,用來維持老鼠生存的吧,我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