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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前,只有周立沒有像大馬路上其他人那麼躲避和唾棄我,因此我總是很想她,恨不得總是呆在她身邊,讓她像母親一樣疼愛我。其實,她是個比我還小好幾歲的女孩子。
餃子館裡服務員告訴我說,周立病了。
此刻我很想見到她。於是我去了她家。
周立躺在床上,告訴我說,她噁心,口渴,咳嗽,頭疼。
我說,噁心?你不是懷孕了吧?
她瞪我一眼說,你說什麼呢。
周立剛跟我說了一會兒話,就哈欠連天起來。她說她已經睡了整整十八個小時了。
十八個小時,夠久的了,可是現在她卻還想睡,她的眼皮很沉。我說,周立,你怎麼不去醫院看看呢?
周立說,休息一下就會好的,不用去醫院。
我把額頭貼到周立的額頭上試了試,覺得她的額頭很燙。我說,你家有沒有體溫計?周立說,有,在電視櫃抽屜里。
我走出臥室,到電視櫃抽屜里找出體溫計,塞到周立的腋下,五分鐘後取出來看了看,三十七度八。我說,周立,你發燒了。
周立說,我可能是感冒了,抽屜里還有三九感冒沖劑,給我沖一袋吧。
我給周立沖了一袋三九,讓她喝下。她喝了之後,額頭上冒出了一些細密的汗粒,她笑著說,喝了就能好了,別擔心。
我說,可我總覺得不對勁周立,我有不祥的感覺。
周立笑著說,你是讓那些老鼠嚇怕了。沒關係,大家都說那些老鼠跟你們家有關,我不信。那是迷信。你們家又不是老鼠生產廠。
周立強打精神跟我貧了幾句,說實在很疲勞,還想睡。
我說你睡吧,如果感覺不好,趕緊給我打電話。
真的,我有不祥的感覺。
我心情沉重地走出周立家,在下樓的時候,我聽到有什麼東西似乎跟在我身後,弄出了刷刷的響聲。我不用回頭,也知道那是老鼠。可惡的老鼠,我以前從沒意識到它是如此地可憎。我慢悠悠地下著樓梯,在樓梯拐角的地方看見了一把笤帚,我猛地蹲下身子拿起那把笤帚,然後飛快地轉過身去。
我剛把手臂抬起來,那隻老鼠就飛快地逃之夭夭了。
我把笤帚扔回樓梯拐角,氣喘吁吁的,像個想打仗又找不著對手的人。我有些氣急敗壞了。
我把笤帚扔回樓梯拐角,氣喘吁吁的,像個想打仗又找不著對手的人。我有些氣急敗壞了。
這是午後。我沒吃飯,肚子餓得慌,就在樓下的小賣部里買了一個麵包。我把一個一塊錢硬幣遞給胖胖的老闆娘,買了一個果醬麵包,走出小賣部。剛走出小賣部,我就聽到噹啷一聲脆響,什麼東西掉了的聲音。分明是我剛剛付給老闆娘的那枚硬幣掉了的聲音,我回頭看了看,老闆娘無動於衷地坐在椅子上。
我說,硬幣掉了。
老闆娘說,我知道。
我說,你知道幹嗎還不撿起來,那不是錢嗎?
老闆娘白了我一眼說,誰不知道那是錢?
我說,你知道是錢怎麼還不快撿起來?掉哪了,我幫你找吧。
沒想到老闆娘呼地從椅子上站起來,說,是我扔到垃圾桶里的,你回來撿什麼!
我這才明白,老闆娘是故意把那枚硬幣扔到垃圾桶里的。
我差點被剛剛咽到喉嚨口的一口麵包噎著,我費勁地把它吞下去,一瞬間萌生了丟掉那個麵包的念頭,最好就當著老闆娘的面,把麵包扔到小賣部不遠的一隻綠色垃圾桶里。
但是我的肚子很餓,我需要那隻麵包。再說,我也沒有扔它的理由,老闆娘的小賣部又沒有像我家的老宅子那麼陰森恐怖,盛產老鼠,她有理由對我這樣。
我無可奈何地咬著麵包離開了周立家的生活小區。周立家的生活小區離大馬路不遠,這麼說,現在,不僅僅是大馬路上的人知道了我家老宅子的事情,就連大馬路以外的人也都知道了,並且認識了我。這讓我哭笑不得。
我吃了一隻麵包之後,感覺到肚子不那麼餓了,就像只喪家犬一樣,縮著膀子從大馬路上飛快地走過,逃回了我家那座墳墓似的老宅。我不知道我在這座墳墓一樣的老宅裡面可以幹什麼,小說是寫不下去的了,我似乎只有睡覺這一件事情可以做了。
於是我就睡起覺來。我真希望我能一氣睡上十八個小時,就像周立那樣。
但是事與願違,我完全無法像周立那樣一氣睡上十八個小時,我只睡了兩個小時就醒了。我醒是因為我做了一個很恐怖的噩夢,我夢見周立,那個漂亮可愛英姿颯爽的姑娘,她生病了,病得很嚴重,身上布滿了被老鼠撕咬的爛洞,那些洞都張著血糊糊的大眼睛,有些還潰爛化了膿,爬著一些乳白色的蛆蟲。
我在夢裡抑制不住地大吐起來,具有滑稽意味的是,我甚至看到我把中午吃進肚子裡的那隻麵包也吐了出來,那些麵包屑只在我的胃囊里停留了兩個小時,卻像是放在三伏天裡漚了十天半個月了似的,散發出一種難聞的臭氣,同樣有無數隻乳白色的蛆蟲在其中鑽進鑽出。
我大吐著醒了過來。醒過來之後,我仍然抑制不住噁心嘔吐的欲望,索性站在花園裡嘔吐起來。我像夢裡那樣,吐出了中午吃進去的那隻麵包。我懷疑我吐出來的到底是不是中午吃進去的那隻麵包,那只是一些乳漿狀的可疑物,呈現著一種摻了黃的白,像膿一樣,噴濺在青石板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