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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樹斷斷續續地講著他的保鏢經歷,並沉浸到了對以往的回憶當中。我們不知不覺喝了一瓶紅酒了,由於酒喝得多了一些,羅樹對以往的回憶顯得有些縱情了。而平時,他是不會這麼奢侈地講述自己的過去的,這我確信。這也正是我提議喝酒的原因所在。
我說,羅樹,你家是哪裡的?
他說,我忘了。我很小就離開了家。
我說,怎麼會忘了呢,任何人都知道自己的家在哪裡。
他說,我真的忘了,我只記得,過正月十五的時候,我家門外的大街上總會掛滿亮閃閃的燈。
我說,正月十五到處都要掛燈的,我們窗外這條大馬路,正月十五也要掛燈的,很漂亮。明年的正月十五,我們一起到大馬路上看燈吧。
他說,好。
我說,羅樹,你有沒有愛過?
羅樹閉了閉眼。
我說,你肯定愛過的,是吧?保鏢的感情比常人還豐富和敏銳,我看過何家勁演的電視劇,裡面有個保鏢名叫程鐵衣,公主愛上了他,但是他對她說,保鏢是不配有愛情的。
我不知道我怎麼突然說起了這個,這顯然觸痛了羅樹的某些回憶。他痛苦地閉了閉眼,然後說,她是個非常美的姑娘。她總是在自己的房間裡等著我,對我從沒提過任何要求。我很愛她,我知道她也愛我,但是她從沒對我說過。我知道,她怕對我造成負累。
我說,她有多美?
羅樹凝視著我,說,她美得就像你一樣,潔白的皮膚,清澈而又略帶憂鬱的眼睛。有時候,看到你,我就會想起她。
我說,我理解你。
這個晚上,我沒有對羅樹產生那天晚上的情慾。我依然在他的大床上睡覺,我希望自己很沉地睡過去。
九
夜裡我聽到了什麼東西發出的響動,來自外面的大馬路,確切地說,我睡覺那屋的窗外。
但是由於我跟羅樹都喝了酒,而且喝得還不少,我們都沒有徹底從睡眠里醒過來。我只是模模糊糊地聽到似乎有什麼響動,但是我的頭很沉,意識也無法變得清晰,因此,我只是翻了個身,就繼續睡過去了。
第二天早晨,我走出相約小站,想起夜裡聽到的響動,就拐到窗子下面,看到那裡再次遭到了破壞。
跟上次一樣,那裡的路面地磚被撬起來了,胡亂地扔在旁邊,然後,被鐵鍬尖的鈍器挖了一個坑。這次的坑比上次的要深,如果行人不小心掉進去,會被崴了腳脖子。
我返回相約小站,告訴羅樹,路面又遭到破壞了。
羅樹走出來,皺著眉頭看了看那個坑,表情有些陰鬱。他吩咐夥計拿鐵鍬來把坑填平,地磚儘量恢復原樣。
當然,恢復原樣是不可能的,地磚由於時間太久,被撬起來之後,幾乎就碎裂了。夥計們只是把一些碎塊簡單地拼湊到一起罷了。
我安慰羅樹說,反正大馬路要拆遷了,這條路老舊得不像樣子了,這個坑也沒多麼顯眼。
我匆匆離開了相約小站,就在大馬路上四處巡視,尋找傻子阿炳。每當我想尋找他的時候,他總會出現,他很神奇。
這次也不例外,我剛站了不到五分鐘,阿炳就神秘地在我身後出現了,他扯了扯我的胳膊,意思是說,我知道你在找我。
我拉了他走進我家的朱漆大門,讓他坐在花園裡的石凳子上,問他說,阿炳,相約小站牆外的坑,是你挖的嗎?
阿炳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說,是我挖的。
我說,你為什麼要在那裡挖坑?
阿炳說,地下有老鼠啊!
我說,這條大馬路,地下到處都是老鼠,要想靠挖,是挖不絕的,你知道嗎?再說了,你為什麼不到別的地方挖,偏偏要到那裡去挖呢?這會影響相約小站的生意的,你知道嗎?
阿炳不解地看著我,說,可是我只聽到了那裡底下有老鼠啊!
我說,靠你的耳朵是聽不出地下哪裡有老鼠的,傻阿炳,以後不要再幹這樣的蠢事了,讓人發現的話,會告訴你家人揍你的,知道嗎?
我看到過阿炳的家人揍他,他們把他捆起來,吊到樹上,用皮帶抽他。因為他智力很低,總是惹禍。
阿炳看起來很委屈,他說,就是有老鼠,還很多呢,它們在地下亂鬧騰,不挖出來,就會越來越多,跑到大馬路上來。
我笑了,說,阿炳懂事了,那,你要是想抓老鼠,就在大馬路上抓吧,大馬路上的老鼠也夠你抓的了,就先別挖地下的了,好嗎?
好吧,阿炳悶悶不樂。
十
中午,我去大馬路盡頭買烤地瓜,賣烤地瓜的老人沒有出攤,我拐進戲院廢棄了的傳達室,看到羅樹正在裡面。
羅樹到這裡來幹什麼呢?難道他也來買烤地瓜?他這樣的人,會來買烤地瓜?
但是顯然羅樹並不是來買烤地瓜的,他看起來無所事事,坐在一個小馬紮上,看著賣烤地瓜的老人忙活。
我不知道在我來之前,羅樹在這間小房子裡呆了多久了,他們兩人是否交談了,他們都交談了一些什麼。看起來,羅樹對他很感興趣。是因為他們兩人都不是大馬路上的居民嗎?我胡亂猜測著。
我也搬了個小馬扎,在羅樹旁邊坐下來。我對著他笑了一下。賣烤地瓜的老人停下工作,很認真地看了看我們。我想,他是在探究我們之間的關係吧,我跟羅樹看起來很有默契,我們沒在打招呼,只是互相笑了一下。在外人看來,這樣的關係是可以被稱為曖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