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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箏蒼白的嘴唇闔動兩下,他想起自己臨走前還信誓旦旦地和祁姍保證過,說無論如何都會照顧好身體,結果卻成了這副模樣……這副她見到一定要擔心死的模樣。
他側身去拿枕邊的手機給屏幕解鎖,不料才剛剛點開通訊錄,那個備註了「哥」的號碼就先他一步,出現在了屏幕的來電提示上。
「這……」不只是嚴箏,陳釀等人都愣了一下。
在他們的記憶里,嚴穆很少會與嚴箏產生什麼直接交流。嚴箏說歸根結底他的存在之於嚴穆就是一根刺,嚴穆的生母因被他媽媽插足婚姻患上抑鬱症自殺,嚴穆自己也由於這之後的紛爭經歷了一場九死一生的車禍……這根刺很難拔出,如果不是必須為之,嚴穆應該一眼都不想多看他,「這是……嚴總打來的?」
「嗯。」嚴箏枯瘦的右手還埋著針,手指艱難地划動幾次才接通電話,恍惚間又回到了十九年前,只有四歲的他明明摔傷了腿,卻因為給哥哥添了麻煩,躊躇在ktv的角落不敢出來。
那次的結局他還記得,哥哥沒有責怪他亂跑,反而因為夏初意圖綁架他,他又受了傷在先,帶他出去吃了飯。【第三十三章】
在嚴穆沒開口前,嚴箏其實忐忑地殘留著一絲奢望。
可這一切僅持續片刻,就被嚴穆隨後而來的冰冷質問砸得稀碎。
嚴穆問:「夏初說,你公關不利,還一言不合就對他動手,怎麼回事?」
「我……」嚴箏聲音凝滯,這份遲疑落到嚴穆耳朵里,自然就成了他無力狡辯的證明。
「嚴箏,我知道你在外面做的事,也知道你翅膀硬了,心裡未必不想讓我和夏初像當年沒斗過我們的你親爸親媽一樣,成為你未來施展拳腳的墊腳石。」嚴穆的語氣狠絕而輕慢,「但我不是你親爸親媽那樣的蠢貨,不到我亮出獠牙的那一刻都不認為我能真正威脅到他們。你走的每一步,對我和夏初的每一次挑釁我都記得清清楚楚,我不管你的目的是試探還是其他,一旦你讓我和夏初覺得再繼續留你是禍患,那你的路也走到頭了。」
「哥……我沒有……」這一番話對於如今身心俱疲的嚴箏來說簡直字字誅心,叫他的聲音情不自禁地顫抖,再難自持。
然而嚴穆卻變本加厲地冷笑一聲:「別,你現在別叫我哥,我又不是夏初那個你敢叫他就敢認,也不怕折壽的智障。我打這個電話也不是想聽你服軟認親,無非是給你下個最後通碟。在外面你想陰誰對付誰隨便,我懶得管。但你得知道,有些人是你動不過也動不起的。把夏初打人的事件好好收尾,我可以大發慈悲地給你一次機會,但凡我下次再逮到你意圖動什麼亂七八糟的手腳,你知道我會怎麼做。」
嚴穆說完便掛斷了電話,嚴箏則過了好半天才在隊友們擔憂的目光中慢慢撐起自己搖搖欲墜的身體。
「我哥有點忙……暫時過不來……不要緊……我覺得好像沒事……躺一會兒緩過來了。」他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可終究再也維持不住那一抹勉強的笑,愈發急促的呼吸讓他眼前一陣陣發黑,埋針的右手青筋暴起,不受控制地死死扯住自己胸口的衣襟。
「箏哥!」離病床最近的安若看出這是他抑鬱和焦慮發作的徵兆,為了避免他傷到自己,急忙撲過去按住他的手,「沒事了……沒事了……我們都在的……你別擔心……不要怕……」
「醫生,icu協議必須得和他有血緣關係的人才能簽嗎?」艾盼上前一步,「您也聽到了,他哥一時半會兒過不來,但他已經撐不住了,我可以擔責任,我不能簽嗎?」
「這……理論上不行……我們也沒有先例……」醫生也很為難,「我們畢竟是公立醫院,要不……等他情況穩定一些,轉去私人醫院,可能相關條款會寬鬆些……」
「那他現在能服精神類藥物嗎?」陳釀問,「他有很嚴重的焦慮和抑鬱病症,已經影響到了自主神經的功能,發病時可能暈厥甚至窒息,他會死的。」
醫生更為難了:「即便你們這樣說,但是他傷在頭上,不在icu進行各項指標的實時監控,怎麼敢給他亂吃藥……」
「那他……」這根本全都是死路,陳釀無可奈何,只能也來到嚴箏病床邊,強迫他看向自己。
「嚴箏,看著我。我知道這很難,但你得平靜下來。慢慢呼吸,好嗎,不要著急……相信我,你現在經歷的一切都是暫時的。你要撐過去,祁姍在等你,你這麼年輕,總不會一輩子都在贖罪……」陳釀說到這裡,自己的鼻子都開始酸了,近旁的安若更是早已哇哇大哭,擦著眼淚恨不得能代替嚴箏承擔痛苦,「箏哥,我求你了,姍姍嫂子也會想求你的,你好好的,不能在這裡放棄你自己。」
「不能……放棄……」嚴箏茫然地重複著他們的話,受呼吸困難的影響,他聽到的聲音也時斷時續,「姍姍……在等我……」
他知道,他什麼都知道……那個女孩兒一次次將他從死亡中拖出來,絕不是想要再一次次看到他去死……
可內心裡還有另外一個越來越大的聲音在不斷叫囂——告訴他就和嚴穆夏初待他的態度一樣,他的一切努力都是徒勞,到頭來他什麼都改變不了,更不值得祁姍為他等待……
現在他要死很容易,只要放任呼吸停滯下去,窒息休克就會讓意識和這具已然千瘡百孔的軀體分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