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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水。湖水發出福馬林般的味道,並開始不停地冒泡。我看著水裡自己的倒影從皺著眉頭的好奇到面孔扭曲的恐懼。一個聲音在心裡反覆讓我快走,但我拒絕。我仍然在看著水裡的自己的倒影。那倒影低著頭,我只能看見它的頭頂。倒影怎麼會這樣?它抬起臉,嘴裡吐著水泡,我驚恐地發現,那竟然是曹護死亡時的面孔!
“啊——”
一聲慘叫,並不是從我嘴裡發出,卻讓我驚醒過來。
似曾相識的經歷,也不知道還要來幾回。我搖搖頭,大口的喘氣,以此來緩解抽搐的心臟和大腦里痛得攪成一團的神經。
還好藥還有。我吞下兩片藥,重新倒回床上。
這聲慘叫聽不出來是誰的,也許是本來樓下的那個病人,也許是被轉移到下面去的老劉。也許是小李護士的屍體被發現了,某個倒霉的傢伙正在為自己的恐懼哀嚎。我都不在乎。我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剛才的夢上面。如果夢是人的潛意識的體現的話,剛才那個美麗的前半截的夢已經把我深植到潛意識的願望明確告訴了我。
我必須得逃離這個地方,在我被嚇成腦幹溢血或者心臟停止之前,回到我所熟悉的世界去!
然而這天夜裡,也許是之前睡得太多的原因,也許是對榮鋒的解釋不滿意,也許是大量的推理和猜測搞得自己神經過度亢奮,我在床上倒騰了許久,最終發現我自己無法入睡。
於是我放棄了讓自己再入睡的奢望,將自己的身影安排出現在了走廊里。
走廊很暗,晚上十點過後,走廊的燈就會熄滅。日光燈吵人的“吱吱”聲總算暫時離開了人的耳朵。
不過也不是完全沒有光亮。遠處樓梯口邊上就是亮著的,護士值班的房間裡燈光是一天二十四小時都通明的。
我不知道今天夜裡是誰在那裡值班,不過顯而易見的是,在現在這種情況下,我也沒有什麼熱情去找個護士來搭訕聊天打發時間。
走廊的對面,就是我以前住的那條走廊。電腦房和我的房間都在那裡。不過現在,走廊的門卻鎖了起來,將裡面和外界隔離開來。也許是因為那裡出了事死了人的緣故。這樣一來,丅字結構的醫院走廊就變成了“7”字形。
現在遠遠透過玻璃門看上去,被遺棄的走廊裡面應該是黑糊糊的一片,沒有任何光源。因為玻璃完全可以當作鏡子一樣反射著外面的光。
那裡面其中的一間房子,就是曹護斃命之地。
雨開始下了,沙沙聲逐漸增強,最後成嘩嘩聲。一陣又一陣的大風帶著嗚嗚的獰叫從屋頂刮過。在這黑暗的走廊上,遠處護士值班室的燈光仿佛遙遠得像在另一個世界發出的,對走廊上的黑暗不僅杯水車薪,反而增加一種詭異的意味。
在這條詭異的走廊上,我獨自一人,將自己的身體隱藏在黑暗裡,默默思考周圍發生的事情。
既然已經知道曹護是嚇死的,那麼接下來找出到底曹護看見了什麼,才應該是符合邏輯的行動。但奇怪的是,在我給出了可能的線索之後,雖然黃院長和榮副院長一人一個態度,卻都拒絕深入下去。就算沒有找到李護的那件衣服,也應該繼續朝這個方向研究下去才對。
我推測出一種可能,即黃院長和榮鋒其實心裡清楚曹護到底看見了什麼,所以我看見的並沒有多大的參考價值。他們心裡早已清楚了。
但是,當我在說我到底看到什麼的時候,從黃院長到榮鋒,甚至到那八條大漢,眼睛卻放著精光一般,深怕聽漏了哪怕一點。這又是怎麼回事呢?難道說我看到的和曹護看到的不一樣?也就是說李護遺留的衣服殺人說不成立?
那麼,那件該死的衣服又怎麼會不見了呢?
我只是想隨便溜達溜達,整理思緒,並不想驚擾值班室里的護士們。於是我掉了個頭繼續散步。來走到金惠生的房間門前,發現他的房間鎖死了。聽上去,只有微弱的“滴、滴”聲,應該是心電圖的聲音。不知道他到底怎麼樣了,今天他那舌頭,實在很嚇人。看著他觸目驚心的舌苔,我懷疑自己會不會有一天照鏡子發現自己的眼球血紅一片。
這個病,是好不了的嗎?
我心事重重的繼續往前走,另一處光源晃入眼帘,是廁所里飄逸出來的微弱光線。廁所里有盞吸頂日光燈,橢圓的有小號茶几大小,不過卻壞掉了從來不放光。廁所里唯一的光源應該是那盞壁燈。遠遠看上去,這種陰冷的燈光讓人皮膚發涼。我踱步朝廁所走去,廁所門正對走廊,走廊兩旁卻都是房間。右邊是一間大的,平日裡用作餐廳,左邊是連著三間小的,每間門上都鎖得死死的,從來沒見用過。
走到廁所外面,我卻聽見廁所里傳來奇怪的聲音。
“呼呼……”有節奏的喘息聲。
“嗯、嗯、哼……”這是另一個人的呻吟聲,顯然是個女的。
真是好興致。我暗暗搖頭。
在這種詭異的醫院待久了,在最初的一瞬間,我還被嚇了一跳,以為是又有誰正在死亡的邊緣掙扎呢。
仔細聽來,不過是兩個男女在裡面偷歡而已。
不過,在這種地方,在這樣的時間……如果不是有節奏的話,初初聽上去就好像一個人在企圖掐死另一個人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