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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沒什麼……”我搖搖頭,“你……”
“什麼?”
“你知不知道每天送飯的司機?”
“知道,怎麼?”陳青好奇地瞪大眼睛。
“他叫什麼名字?”
“……”她沒有回答,我發現自己問了一個傻問題,於是不得不胡亂扯道:“聽說他是那個曹護的男朋友?”
陳青“噗哧”一笑:“這錯得夠離譜的,誰告訴你的這個?”
“那天那個誰誰,忘記了,說跟孫護瞎聊的。”
陳青道:“那不可能,孫護說誰也不會這樣說。誰會這樣說自己的……”馬上打住,但已經說漏的話沒辦法收回了。我跟上道:“果然是孫護和那傢伙,你也知道啊。”
“什麼呀,”她白了我一眼,“出去出去。”
關上門,廁所每個格間都隔得非常封閉,幾乎可以用密不透風來形容。每個格間都背靠牆壁,兩邊都是用水泥磚頭,從地板到天花板,隔得嚴嚴實實。面前的木門也安裝得很好,合上門一丁點縫隙都沒有。不過儘管如此封閉,站在外面當然仍可以聽見動靜。對於一個年輕女子來說,自己上廁所的響動被異性聽見,就算絕對看不見,也會很不好意思。所以一般我上廁所的時候,或者發現有護士在裡面的時候,我們都會在廁所外等著。不過今天我不準備這樣君子風度。這事問孫護,不如直接問陳青,因為孫護一來和我不熟,二來多少會因為自己的事情而不好意思。
所以當陳青打開格間的門,發現我正像個無賴一樣站在原地的時候,臉色不由忸怩起來:“呀,幹什麼呢?”
我一把拉住她道:“沒幫過孫護放風麼?”
“沒有,”她疑惑地搖搖頭,“放什麼風?”
“就是……她值夜班的時候?”
“沒有,我沒和她值過班。我當班的時候都是安排跟的護士長,要不就是和曹護一組。”
“是這樣啊……”我有點失望,放開了她。
陳青的神情不似作偽,我想我一臉八卦的好奇模樣,恐怕她也不會聯想到我起了要逃跑的心思。但這個密室的困局困住了我,我以為這裡會像其它任何一個機構一樣,總會有些下面人都知道就當官的不知道的小秘密。比方說,一個可以從樓下通往樓上廁所的暗道。但看起來,現在這個秘密至少還沒有傳到陳青的耳朵里。
和陳青的聊天似乎看起來很愉快,似乎我們的關係又回到了最初。我的詢問仍然出於某種目的,但看起來她並不知情。我們心裡都清楚,在談話的時候,她不會什麼都說,而是隱瞞一部分事情,例如之前她隱瞞了樓下還有榮鋒等一幫子人的事情。雖然可以說之前我也沒有詢問過,不過她的隱瞞顯然是出於某種目的、並由此造成了我們倆之間的隔閡卻是事實。但我們都繞開這個話題,小心沒有觸及,以各自理解的理由小心維護我們看似不錯的關係。至於小李護士以及曹護的事情,我們也沒有交流的意願。我隨口問了問失蹤的老劉,陳青證實了我的推測,老劉確實是因為病情惡化下樓去了。不過再問深一點,問老劉怎麼惡化的,就只能得到“在觀察中”乾癟的回答了。
回到房間裡,我躺在床上,陳青給我滴眼藥,我忽然抓住她的手。
“怎麼了?刺痛嗎?”她的聲音聽起來忸怩。我這才意識到我還從來沒有這樣碰過她。
近來身體的狀況依然沒有惡化的趨勢,而是恰恰相反。吃飯比以前還多了些,儘管睡覺時候因為不能吃藥所以常常還是後腦和眼睛痛,但比以前那種半夜痛醒又要好得多了。身體漸漸康復,這變化陳青當然是最清楚的。有時候看著她,我竟然會有些另外的欲望出現。這就不知道她是否清楚了。
但是,眼睛的疼痛刺激還是提醒我自己的險惡處境,現在不是我能胡思亂想的時候。“不,”我的眼睛充滿了眼淚和藥水的混合,努力睜開眼,看上去一切都已經變形,“我這兩天似乎狀態好些了。”
“對,我知道。大家都說你身體不錯呢。如果你能成功痊癒,我們也鬆口氣了。”
“那現在希望大嗎?你有沒有聽榮鋒或者黃院長他們說……”
“他們不跟我們討論你們的病情的,平時只是吩咐我們什麼時候該幹什麼,多的一個字不說。我們幾個私下想,可能是為了賺錢吧?配好了藥,治好了這個病,從此就是他們的專利,愛開多高價就開多高。”
我搖頭,換個話題:“今天雨停了,能讓我下去嗎?”
“哎?”
“我是說,到下面院子裡去走走,散散步,活動活動。老天在上,自從我醒過來之後,腳就沒有沾過地呢。”
“可是……走廊上並不禁止你們自由活動呢。”
我沒有說話。她也沒有。末了,她想抽回她仍然握在我手裡的手,我鬆開了。聽起來,她收拾了一下東西,準備離開。在她推開門的時候,我努力睜眼道:“你還有事隱瞞我沒有說對嗎?”
她回頭,卻沒有回答。我看著她,她的臉反射在我充滿各種液體眼眶裡,扭曲而不真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