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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我起身回房間的是陳青。直到我在床上躺定,我急促的呼吸也只是稍有緩和而已,心臟仍然咚咚跳個不停。
於是我只能將自己的身體徹底放棄在病榻上,任憑陳青擺布,聽任她給我滴眼藥、量體溫,搞了不少事情。
但我的思維卻還遠未到棄械投降的地步。
陳青問我還沒吃飯,自作主張去餐廳,說是將我的那一份端過來讓我吃。我很感激她這麼周到為一個才剛剛恢復腸胃功能幾天的病人考慮。但我卻著實沒有多少心思來思考如何感謝她。事實上我的全部思維都集中在了那個可怕的白色身影。
如此說來,小李護士應該已經死了。而那個身影,則是……
我打了個冷戰。
胡護帶領一幫護士忽然出現在丅字拐角,在歌聲響起、我們扔下食物衝出來之後,這一舉動無疑是在告訴我們,怪異的歌聲和走廊上的移動也被護士們察覺到了。
但與此同時,那個可怕的人影卻認證了我之前對身影的的判斷。
那不是小李,那也不是幻覺,在恐懼的指引下,直到現在我的呼吸依然急促,心臟依然狂跳。
那是與死亡有關的空氣瞬間扼住我的喉嚨,那是鬼!
陳青應該很快就回來吧,離餐廳也不遠。不知道為什麼忽然想起了這個,可能是剛剛可怖的一幕讓我本來脆弱的神經更加不堪重負,也可能是陳青的陪伴忽然失去、空落的房間裡只剩下我獨自一人,和我快斷掉的神經。
真是諷刺,一個溫婉的年輕護士,居然可以給我安全感。我開始迫切盼望她快些將晚餐端進來。我想,也許是我應該吃些東西的時候了。
但我錯了。就在陳青回來的腳步越來越近的時候,一聲尖厲的慘叫沖我房間斜對面的電腦房傳來:
“啊——”
稍微鎮定下來半分鐘的我騰地跳了起來。一股血從腳底一直往上竄去,還企圖溢出皮膚一樣沖向我的皮膚表面。我想我一定是血壓驟然升高,臉紅得厲害,渾身發冷卻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與此同時,腦袋裡“嗡”的一聲悶響。
走廊上,叫嚷聲和腳步聲紛紛而至,斥問聲伴隨著餐盤落地“咣當”一聲,我明白我的晚餐就此離我而去了。
我走出病房,此刻距離上一回聽到嚎叫已經過了不少時候,只是沒想到這一聲嚎叫竟然出現在樓上,而且就在我的房間對面。我的腦袋裡飛快閃過一個念頭:樓下那病人試圖逃跑並跑到二樓上來了?
這個念頭刺激了我虛弱的身體,我想我不應該錯過這個機會,看看那個頭一晚就把我嚇得半死的人到底長什麼樣子。於是我走進電腦房。電腦房地上,陳青和胡護正一邊一個按著一個癱坐在地上不停發抖的護士,是那個說話粗聲大氣如同男人一樣的趙護。看起來,她抖得厲害,以致於連同扶著她的陳青和胡護也一起發抖了。
她們的眼睛愣愣地看著前面,我順著她們的視線望過去,然後我就像被一根無形的釘子釘在了地上一樣。因為面前的場景,實在太過詭異。
在電腦寫字檯下面,在我以及老劉平時坐在電腦面前放腳的地方,在上回我無意間藏起來偷聽到老劉與胡護對話的地方,一個人體以古怪的姿勢盤在那裡,背部拼命往後縮,頭埋在背對我的一側,一隻手無力地伸了出來耷拉在寫字檯外面。在燈光下,慘白而帶有灰青的顏色,帶著讓人難以接受的凶煞。
而她穿著白色的護士大褂……
看上去,慘叫並不是寫字檯下的人而是這個在發抖的趙護髮出的。站著的我無法看清到底寫字檯下是誰,於是我邁開三個在地上扭作一團發抖的護士,走到寫字檯前。
是曹護!
曹護的臉充滿了讓人抗拒去看的所有因素。她所有五官抖凝固在了她臨時前那一瞬間的表情,猙獰,扭曲,仿佛看到難以形容而又難以置信的東西。這雙重難以的作用下,她的眼皮甚至都很難界定到底是張開而是合攏的。
我是警察,而且還是名刑事警察。我見到過的屍體,絕對比其他人一輩子見到的都多。但我在此刻卻感到一個巨大的恐懼將我攥在手裡,讓我無法呼吸,讓我本來很高的血壓繼續網上飆升。照常理,我應該先確認一下她的頸動脈,先解決她死沒死這個問題,但我的恐懼卻抗拒我這樣做。
這是我第一次看見青溪療養院護士不戴口罩的樣子。但看結果,還是戴上為好。她的五官我從來沒有完整的見過,但僅僅看她左右臉肌肉如此的不對稱,也該知道這樣扭曲的面容並不是她生前平時正常的面容。
她在這裡多久了?她為什麼會死成這個樣子?她看到了什麼?是什麼東西可以讓她成這個樣子?而這個最終她死亡,是什麼原因?
是和我看到的那個身影有關嗎?還是,被人害死的?
這樣的問題,超過了我能夠推測的範圍。我既無法詢問,也無法按照職業習慣進行工作,我的身體是一方面,另一方面,隨著一陣由遠至近的腳步聲,一群蜂擁而至的人將我架了出來,架回了我的房間。
這是一些我不認識的人。全是男人。我原本以為,這幢樓里,只會有四個病人六個護士的,再加上樓下那組護士。但出現其他男人,這很出乎意料,深想一下卻又很合乎邏輯,這麼大一幢建築,工作人員就這麼區區六個女人,確實顯得很突兀和不自然。我應該早想到這一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