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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惟抬頭看她,正要開口,先看到了開門進來的佟誠毅,一下子忘了要說什麼,她以為他總要晚上才有空的,這時候不早不晚,叫她有些詫異,她脫口要問:「你怎麼來了?」 臨時又想起,每次她這麼問他總有些不高興的樣子,生生把「怎麼」兩字咽回去,把問句變成感嘆句,說「你……來了!」說完自己吃力了半天。
好在佟誠毅自己接住了後話,他一邊朝庭相兄妹點了點頭一邊看著方惟道:「你今天起色好多了,看來是好了。」
清芳因為方惟起高熱那晚和佟誠毅多有接觸,覺得並不陌生了,不等方惟說話,先轉頭笑道:「正式呢,既然好了,就別老悶在家裡,剛才還說,一起出去看電影呢。」
「看電影?」佟誠毅正緩緩走近前來,聽清芳說起電影,不禁向方惟問道:「你不是一向不愛看?」
「你幾時起不愛看的?」清芳一臉疑惑。
「我……」方惟看著他們倆,一時語塞了,她想起先時向宛瑤撒謊的事,心中暗嘆佟誠毅真有一副好記性。她這一停頓便逃不過他的眼睛,「我是,不愛看不好的片子。」方惟艱難的替自己補充著,同時看到佟誠毅善解人意的向她回看了一眼。
「也是,好片子才值得一看,若是不好,便是浪費時間了。」庭相微笑著說,他有一雙洞悉世事的眼睛,此時含著一點笑意。
「嗯,大哥說得對,這是部好片子,佟先生一起吧,難得大家有空。」清芳笑盈盈的邀請佟誠毅。
「多謝顧老師,既是好片子,我也很想看看,只是下午約了一位袁先生,是給童童請的師傅,本來想叫方惟一起看一看的,既然你們約好了,那就我來定吧。」他靠在桌邊,態度誠懇溫和的樣子。
「小毛頭要進學啦!真快呀。」清芳聽了,向方惟感嘆:「既是請師傅,小傢伙的第一個老師,你還是要看一看的,這頭一個師傅十分要緊,開蒙是大事,咱們的電影還是改天吧。」她說著,認真起來。
方惟前一刻還想著清芳要約佟誠毅一起,只怕他貴人事忙未必能應邀,這一刻她聽著佟誠毅的說辭,心中著實感嘆佟誠毅深不可測。她看了看清芳,向佟誠毅道:「約了童童的師傅啊,這時候還在過節,約出來見面,會不會太著急了些。」
「不妨的,都是熟人,約了喝茶而已,不顯刻意。」他說著,嘴角一抹淺笑,讓方惟明白,不是他的對手。
「童童也要開始念書嘍,果然小孩子長得快。」庭相說著,放下手中茶杯:「既然約定好的,方惟還是應該一起去見一見。」又朝清芳道:「咱們先回去吧,改天再來。」
於是,方惟美好的友人時光終被佟誠毅攪黃了,送走庭相兄妹,她忍不住在心裡嘆了口氣,回身收整長條桌上的衣料,一邊問他:「是約了幾點鐘?現在要走麼?」
佟誠毅此時靠在方惟桌邊,垂頭看她,不急不慢道:「你要是不想去,不去也可以。」
方惟被他弄糊塗了,停了手,想了一會兒,終於還是忍不住,抬頭問他:「你並沒有約人吧?」
他看著她,一笑,回身坐到那張方桌邊去了,自己給自己倒水,她聽見他說:「有人說她不愛看電影,我替她解個圍罷了。」
她被他堵得說不出話來,這人看著是個抬手就大刀闊斧的人,小心眼兒起來卻讓人恨得牙癢。「果然是睚眥必報的一家人。」方惟擰眉嘆道。
小心眼兒的耳朵也很好用,他立時回過頭來看她,眼見他悠悠起身,端了杯水遞過來,算是和解麼?
好在方老師是大方人,從來不在小事上糾纏。她抬眼看看他,接過杯子來。
「確實約了人,不過不是袁先生。」他說著,仍舊斜靠在她桌邊,「晚上我們去一趟鄭家,鄭太太約了你好幾次了。」他此時倒十分客氣,徵求的目光。
方惟聽了,點了點頭,說:「好。」她一向是信守承諾的人,答應了的事,從不反悔。
她答應著,又有些遲疑的問他:「你和那位鄭先生是好朋友麼?」
他拿不準她要問什麼,偏過頭來看她,說:「算是吧,生意上的好朋友。」
「哦,」她說:「其實我那天喝了酒,好多事情記不清了,也不知道和月影到底說了些什麼,現在想想,對她的印象都不深了,不知見面會不會尷尬。」她把她的憂慮說給他聽,終究是他的朋友,回頭怕誤了他的事。
他聽著她說的話,一笑:「不會的,晚上沒有別人,只請了我們而已。」他淺淺笑著,難得的和顏悅色:「這位鄭太太是老鄭的上海太太,他是山東人,在山東老家有正妻。許月影是生意場上認識的,在一起有兩年了,這位太太一向愛說話,你隨便附和她幾句就是了。」他緩緩替她介紹著,打消她的疑慮,讓她放寬心。
她微微抬頭,能看到他的側臉,他背對著日光,周身染了一層光暈,身後藏著萬丈光芒。
她忽然覺得她是喜歡聽他說話的,他緩緩講著朋友的舊事,不動聲色的,卻又十分完整,切中要害,沒有邊邊角角的閒言碎語,不叫人聽了著急。她目光穿過他衣領上方,直望到窗欞邊的一塊光斑,是寧靜的午後時光,凌凌寒意里的一點暖陽。
第 20 章
正月里,入了夜還是寒涼刺骨的冬日,鄭家是新式花園洋房,穿過小逕到門廳,月影已迎出門來,她穿銀紅的湖縐旗袍,大年裡吃得太好,胖了一圈,顯出富太太的模樣來,遠遠的已伸出來手來拉方惟,極親熱的攜著手引他們進門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