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7章 心尖血
凌邪握著我的手,眷戀地貼到自己臉頰上,溫聲道:「最多三日,你就能下床了,到時候咱們就拜堂吧。」
我微微驚訝:「這麼快?太倉促了吧?」
他笑著說:「放心,一定不讓你覺得寒酸。那麼多下人呢,三天時間籌備個婚禮還是沒問題的。」
「我不是怕寒酸,只要是跟你在一起,就算一切從簡也無所謂,我只是……」
他堵住我的話,笑著說:「好啦好啦,你現在最要緊的就是趕快養傷,別的什麼都不要想,全交給我就好了,保准到時候讓你滿意。」
「……」
我也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了,但心裡就是不踏實,總覺得好像挺不對勁的。但具體哪裡不對,又說不上來。這種感覺實在不好。
他起身去焚了香,淡雅的香氣很快便飄散出來,讓我紛亂的心緒一瞬間安寧下來。
「睡吧。」
他的聲音溫潤低沉,仿佛帶有某種魔力,驅散了我心中所有的不安。困意慢慢地湧上來,我開始感到疲憊,很快便昏昏沉沉地睡了。
他靜靜地坐在床邊望著我,目光中充滿了柔情與不舍。良久,視線才慢慢向下滑落,終於忍不住輕輕地嘆息了一聲。
「是我沒保護好你……」
「你放心,我一定不會讓你永遠這樣,我一定能有辦法治好你……」
說著,他環顧屋內,見到桌上放著的空茶杯,立刻起身取來,緩緩解開衣帶,將指尖緩緩刺入自己的心口……
疼痛讓他渾身繃緊,他卻死咬牙關一聲不吭,緩緩將整根食指全部沒入。這樣的痛苦,絕非常人可以承受,即便是他,也痛得渾身發顫。
然而他看向我的眼神,依然飽含眷戀。
千年前,為了讓我起死回生,他連天道都敢違逆,面對九天劫雷也不曾有過絲毫退縮。如今這點痛,又算得了什麼。
他溫柔地微笑,刺進心口的手指猛然拔出,頃刻間,血流如注。
他及時用茶杯接住湧出的鮮血,不叫一滴落在我身上。不過眨眼的工夫,茶杯里就盛滿了鮮血。空氣里,也多出了一股奇異的香氣。
若我此刻能夠醒來,就會發現,這股香氣十分熟悉,像極了先前喝的那碗藥里散發出的味道……只可惜,我在安神香的作用之下,睡得太沉太沉,渾然不知凌邪為我做了什麼。
凌邪眼疾手快地在茶杯盛滿的瞬間,替換了另一隻空的,隨後又在第二隻茶杯也裝滿後,立刻換了第三杯。如此直到第四杯都快裝滿了,他心口處的傷口才漸漸癒合。
他似乎還嫌自身癒合的速度太快了,神色中頗有幾分遺憾,思考著該不該再多放一點血。
就在這時,房門忽然被人推開。
凌邪露出不悅之色,待看清來人是誰以後,神色才稍微緩和了幾分。
進來的不是別人,正是這間宮殿如今的主人,凌無殤。
凌無殤聞到屋內的奇異香氣,便明白了什麼似的,待到看清茶杯里血液的顏色,才驚聲道:「哥,你……你竟然取了心尖血?!」
凌邪平靜地反問:「這有什麼值得大驚小怪?」
「可你現在的狀態……取了心尖血,你的蠱毒會發作得更快!難道你就不怕自己變得……」
凌無殤的聲音逐漸低了下去,沒有再繼續發問。因為他忽然想通了,如果哥哥害怕那些的話,就根本不會取心尖血了。
鬼王一脈的血,有著諸多神奇的功用。心尖血尤甚。
但是取用心尖血,對自身的損耗也是極大。
這個秘密,從來都只有歷任鬼王以及嫡傳的子嗣才能知曉。凌無殤能夠知道,還是因為當年凌邪無意中說漏嘴了,才知道的。
然而他血脈不純,血液中蘊含的傳承之力也非常稀薄,跟凌邪根本無法相比。
在血脈這一方面,他從來都沒法跟凌邪相比。
深埋心底的種種情緒都被勾起,凌無殤差點陷入巨大的情緒旋渦當中,幾乎忘了自己是來做什麼的。
凌邪有點不耐煩地說:「杵在這裡幹什麼?出了那麼大的事,難道你就不去主持大局嗎?」
凌無殤一時間情緒沖頭,脫口而出道:「父王當年屬意的是你,你才應該是鬼王,該去主持大局的也是你!」
「我現在沒空。」凌邪一手端著茶杯,一手將沉睡的我拉起來摟在懷裡,小心翼翼地將自己的心尖血塗抹到我腦後的傷口上。
在心尖血的滋潤之下,傷口周圍迅速地消了腫,破皮流血的地方也在飛速癒合。照這種速度,也許根本不需要三日,三個小時之內就能完全恢復了。
這些變化我自己看不到,凌無殤卻看得清清楚楚,同時也清醒地認識到,自己與凌邪之間的差距。
即便他再怎麼努力修煉,再怎麼勤政仁德,這天生的血脈差距,是他永永遠遠也無法彌補的。
老鬼王當年不重視他,並不僅僅只因為他是庶出之子,更因為他的母親來自於妖族!他的血統不純粹!
凌無殤雙拳緊握,骨節都繃得泛了白,指甲陷進肉里了也渾然不覺。他仿佛又一下子回到了從前,又變回了那個不受寵的庶子,心中充滿了憤恨與不甘。
為什麼血脈不純的人偏偏是他?
為什麼他永遠都要低人一等?
既然血脈不純是一種永遠無法洗脫的恥辱,那當初為什麼要讓他出生!既然重視血脈,當初為什麼要把他的母親搶過來!
明明一切都不是他能夠選擇的,明明一切都不是他自己造成的,為什麼承擔結果的人是他?
為什麼製造所有不公的人,反而可以高高在上地嫌棄他、指責他?!
憑什麼!
積壓了上千年的怨恨,在他腦海中激盪不休,幾乎要把最後一根名為理智的弦徹底繃斷。
就在這個時候,我迷迷糊糊地哼了一聲,也不知是被凌邪弄疼了,還是覺得被他抱得不舒服。凌邪把我放下,我又含糊地咕噥了幾句什麼,誰也沒能聽清楚。
但就是這幾聲含混不清的胡話,宛如醍醐灌頂般,讓凌無殤瞬間清醒過來。他劇烈地喘息著,將失控的情緒重新壓下,心中充滿了後怕。他真的不敢想像,如果剛剛沒有聽到我的聲音,他會做出怎樣可怕的行為……
和當年一樣,能讓他化解心中戾氣的,只有我……
「我……我已經安排人籌辦婚禮了。」凌無殤終於艱難地找回了自己的聲音。
凌邪眼皮都沒抬地說了句:「謝謝。」
凌無殤苦澀一笑,望向熟睡的我,目光深沉而複雜。
凌邪察覺到他的目光,不悅地起身擋住了他的視線,面無表情地說:「多謝你先前替我照顧她,不過現在我既然已經出關,就不必再麻煩你了。你還要處理群鬼擅自輪迴的事情,想來應該是非常忙的,就不必在我們身上耽誤時間了。」
這話明著是感謝,實際上凌無殤又怎麼可能聽不出來,哥哥這是在拐著彎的趕他走呢。
在他的地盤上趕他走,這種事恐怕也就只是他的這個大哥才能夠做得出來,而且還做得理直氣壯。
誰叫這鬼界的王位,原本就是屬於他哥哥的呢。深究起來,反而他才是名不正言不順的那個。
想到這些,凌無殤的心中愈發苦澀,又因為視線被凌邪刻意當著,連看我一眼都無法做到,這份苦澀也就沒了任何可以消解的辦法,只能悶悶地憋在心裡,愈發難過。
「你方才一路過來,許多宮人都見了你的真容,想必消息很快就會傳開……反正過兩天你們就要大婚了,索性乾脆把消息公開吧。你選個合適的日子,重新登基,或者乾脆就在大婚那天一起辦了也行,你自己決定。」凌無殤悶聲說了許多,心中一片苦澀。
凌邪這時才想起來,自己方才太著急了,從密室走來這裡的一路上,根本沒有擋過自己的臉。一路上碰見的宮女侍衛究竟都有誰,他現在也完全想不起來,想要一個個叫過來下令封口,也是根本不可能的了。
雖說他已經離開鬼界上千年,這王宮裡的宮女侍衛也不知道換過了多少批,但是那些高等的管事輕易不會換。所以,還是有不少人能認出他是誰的……
原本只想靜悄悄地來,靜悄悄地走,結果卻事與願違。都怪他當時心裡太慌,只想著趕快見我,忽略了那些……
然而事情既然已經發生了,再怎麼自責也於事無補。凌邪認真地想了想,才說:「登基的事情以後再說吧,現在不是合適的時機。剛出了那麼大的事,不能再添新的亂子了。我現在毫無法力,登基稱王很難服眾,傳出去了也會讓外界覺得有機可乘,百害而無一利,所以還是算了吧。」
「這幾天我會私下裡去見一見那些老臣,告訴他們是我自己不想登基,並非是你逼我。叫他們都別動不該動的心思……雖然無法保證能將他們全都穩住,但是能穩住多少是多少吧……」
聽到凌邪這麼說,凌無殤也暗暗鬆了口氣。他何嘗不知道,這樣才是最好的處理方式,只是他怕凌邪誤會,所以沒法說這些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