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5章至死不休
說罷,凌無殤虛空一抓,在場所有受害者的眉心都浮現出淡白色的霧氣,匯聚到他的掌心裡。隨後他手腕一翻,霧氣全都被斬斷。所有仍活著的受害者們都昏睡過去,江唯月也同樣軟倒在地。其餘的鬼魂都變得呆滯茫然,如提線木偶般飄到孟婆身後。
我忍不住皺眉,莫名覺得這畫面有幾分熟悉。
難道我的記憶也是這樣被人抽掉的嗎?如果是的話,那抽走我記憶的人又是誰?會是他嗎?
一連串的疑問在心底浮現,我有心想問個明白,但凌無殤根本不給我這個機會。
「哥,嫂子,我和小孟先送她們去投胎,這些活人就交給你們了。」凌無殤仍然語氣溫柔地暱稱孟婆為「小孟」,剛才之前的憤怒和責怪都不存在。可我明明親耳聽見……
不對,這跟我有什麼關係,人家感情好吵完就忘了不行麼?我告訴自己這不是自己該關心的事兒,於是努力壓下與之有關的所有雜念。
一同壓下的,還有心底隱隱約約的懷疑。
其實從看到他們的第一眼,我心裡就很不舒服,總覺得事情不對勁。
非常非常不對勁。
但,我沒有任何立場去干涉人家。
幽精之魂仍然一副置身事外的冷淡姿態,凌無殤也不擔心,知道他肯定不會真的把這麼多人丟在這不管,於是笑呵呵地帶著孟婆和一眾怨魂慢慢淡去身形。
許是同時帶著這麼多鬼魂返回陰間,對法力的消耗很大,因此他們消失的速度比平時放慢了許多。凌無殤一直拉著孟婆的手,旁若無人地貼到她耳邊小聲說話,很親密的樣子。
我很快意識到,這樣盯著人家看很沒禮貌,趕忙收回視線,卻在收回的瞬間,撞上孟婆投來的目光。
那眼神里透著明顯的敵意,仿佛是無聲的示威。但是轉瞬間又悄然斂去,換上溫溫柔柔的淺笑偏過頭回應幽精之魂的話,剪水雙眸里蕩漾著滿滿的愛意,仿佛是在望著自己的整個世界。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我眼花看錯,總覺得她眼圈透著紅,似乎還有點腫,像是哭過的樣子。
剛才都吵哭了,現在還能這樣含情脈脈地散播狗糧,也是蠻厲害的。我就沒這麼好的脾氣,要是凌邪敢把我凶到哭,我非得跟他冷戰三天三夜不可。道歉也沒用!
唔……算了,三天三夜好像有點久,一天就差不多了。
凌邪……
他還能回得來嗎?
心口猝不及防地疼了起來。
我垂下眼帘不再看面前甜甜蜜蜜的兩人,心裡暗暗盼著他們趕緊消失,別再給我塞狗糧了,噎得慌。難受。
凌無殤突然出聲:「哎呀,差點忘了!嫂子,這個你記得看看。」說著他就隔空拋來一小團灰白色的氣霧。
我沉浸在微妙而複雜的心境中,一時沒反應過來,也忘了應該伸手去接。然而那氣團就穩穩噹噹地停在我面前,靜靜地懸浮著,似乎還散發出絲絲縷縷的……惡意。
「這什麼?」我皺眉發問,視線望過去的瞬間就看見孟婆幾乎要噴火的眼睛。於是我下意識地就想拒絕。
以我和凌無殤的關係,的確不應該隨便接受禮物。更何況現在還當著他女朋友的面。
但他的回答讓我瞬間打消了拒絕的念頭。
「這是你那個朋友的一絲殘魂,裡面殘留著她生前的記憶和執念,你看完應該就能明白她為什麼要害你。」
「田玲玲死了?!」我震驚,隨後又意識到另一個不對勁的地方:「你怎麼知道她想害我的?」
田玲玲出賣我的時候,凌無殤還沒趕到村子裡呢。後來江唯月告訴我田玲玲給老頭出主意,讓他把我送給村長兒子的時候,凌無殤也不在場,可他居然好像全都知道的樣子。
心底的懷疑再次翻騰,這回我不光懷疑他抽走了我的記憶,更懷疑自己莫名其妙地出現在村子裡,也是他搞的鬼。
他有足夠的能力這麼做,只是我想不通,這麼做對他能有什麼好處?
凌無殤表情有一瞬間不自然,隨後就笑著解釋:「我剛才在村里招魂的時候,把她的這縷殘魂也給招出來了。我當時以為她也是受害者,就讀取了她殘留的記憶,所以才會知道這些。」
這個解釋倒也說得通。如果不是特意招魂,也沒辦法在這麼短的時間內,把所有死去受害者的魂魄都集中到一起。殘魂也是魂,自然也會被一同招過去。
我勉強接受了他的解釋,只問:「田玲玲是怎麼死的?」
「這個……你問我哥吧。」凌無殤怕我繼續追問,留下這句話就帶著眾鬼一下子消失了。
我望向幽精之魂,還沒開口,他就冷漠地甩來兩個字:「省事。」
我:「???」
愣了兩秒,我才理解過來,他的意思是田玲玲出賣我,留著太麻煩,所以乾脆殺了省事。
當時我一心想著救人,根本沒顧上去注意田玲玲喊完那句話之後又幹了什麼,現在回想起來,好像她除了那句話就沒發出過別的聲音,後面我也再沒見著她……所以她是喊完那句話就被弄死了?!
連聲慘叫都沒發出來,妥妥的是一招斃命啊,下手可真狠。
我感覺自己越來越看不懂身邊的這位了。說他無情吧,他默默地為我和村裡的受害者做了那麼多事,可是說他善良吧,他又狠辣地讓我都有點害怕。
這麼矛盾,確定不是人格分裂嗎?
他瞟我一眼,不耐煩地說:「還有什麼話就快說。」
「呃……沒、沒有了。」我咽了咽,到底還是沒敢問田玲玲的魂魄為什麼散了。其實也沒必要問,除了他還能是誰?
「那就快走。」他冷漠臉揚手施法,毫不費力地將幾十個昏睡的受害者同時托起,又不耐煩地沖我問了句:「你能自己飛吧?」
「能、能。」我趕忙回答。
於是他就不管我了,只用法術托著那些昏睡的受害者,快速騰空向群山外面飛,一副急著要把麻煩甩出去的樣子。可如果仔細觀察的話,就不難發現,他雖然看起來非常冷漠又不耐煩,但實際上把每個受害者都保護得妥妥噹噹,沒有絲毫風險。
明明是在救人,為什麼偏偏要做出這樣的姿態呢?真是個奇怪的傢伙。
他飛了一段發現我沒跟上,便將那些受害者都懸浮在空中,獨自飛回來,不由分說地把我拖到空中。
「我、我自己能飛的,你照顧她們就行了。」我結巴著開口。
之前我才帶著江唯月和芬姐兩個人而已,都幾乎飛不動了,所以我非常清楚拖著沒法力的凡人飛行是多麼艱巨的事情。而且隨著人數增多,對法力的消耗幾乎是翻倍疊加的,更何況現在這個受害者都毫無意識,需要他時時刻刻保護她們的安全,我幾乎無法想像,這究竟是何等恐怖的消耗。
哪怕他從頭到尾都表現得非常輕鬆,我也還是不想再給他增加負擔。
他瞥我一眼,嫌棄地說:「那我還得等你。」
「……」我剛才只是走神了好嗎!
我才不是飛得慢,我是根本就沒飛!不要這樣否定我,再給我一次機會好嗎!
我內心在咆哮,但他根本不管,就這麼反手抓著我的手腕飛速向前,連頭都不回。
「……」我抿了抿唇,終於還是把嘴邊的話默默地咽回肚子裡。
算了吧,省點事別折騰了。我體內的陰氣受到侵染,雖然剛才被受害者們叩頭感謝的時候,似乎又重新變得純淨了幾分,但畢竟跟受侵染之前的狀態沒法比,估摸著飛行速度也肯定要比之前下降很多。所以其實這樣也好,不然他還得照顧我的速度,一直飛飛停停的,反倒更浪費時間。
我如此說服自己,努力忽略掉某些微妙而異樣的感覺。
隨後我猛然想起,自己忘了帶上田玲玲的那抹殘魂,慌忙回頭去找,卻發現它就靜靜地飄在我身後。
它還能自動跟著我?我很意外。
幽精之魂頭也不回地說:「要看就快看,看完把它打散。這東西留著對你不好。」
我無語。
這貨後腦勺上也長眼睛了吧?!
「你要是不看,本王就直接把它打散了。」他依然不回頭地冷聲說。
我趕緊阻止:「別別別,我看,現在就看!」
田玲玲到底為什麼突然出賣我,也算是我心裡一個不大不小的困擾了,要是就這麼把解開困惑的機會浪費掉,只怕這個謎會成為我心裡永遠的結。所以我不再猶豫,當下便伸出指尖輕輕觸碰那團殘魂。
還未來得及將心神沉入其中,我便感覺到殘魂中迸發出一股強烈的惡意。這份惡意甚至濃烈到了會對自身產生影響的程度,本就殘破脆弱的魂魄,很快就承受不住如此劇烈的惡意,呈現出再次崩潰的徵兆。
我心中又驚又疑,實在想不通田玲玲到底為什麼如此恨我,甚至恨到了至死不休的程度。她雖然已經死了,可她魂魄中殘留的執念,仍然在詛咒著我。
我到底幹了什麼惹得她如此怨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