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3章 血淚
把我按倒之後,假凌邪也緩緩躬身叩拜。在他額頭觸及地面的那一瞬,我猛地感覺到一陣異常強烈的眩暈,竟像是真的有什麼東西正在從腦海深處抽離似的!
不……我不想這樣!
帶著前所未有的恐慌,我拼命地想要直起身體,想要逃離這個恐怖的地方!
我才不要這樣莫名其妙地嫁給一個身份不明的阿修羅!
然而,假凌邪的手始終按在我的後腦上,任憑我如何掙扎都是徒勞。
「夫妻交拜——」
那催命似的聲音再次高呼,假凌邪扳著我的肩膀,強行把我的身體扭了個方向,讓我跟他面對面,隨後又按著我的腦袋往地上磕。
我知道,這個頭磕下去,自己跟他就真的坐實了夫妻名分。即便我心裡千般不願,也會受到某種冥冥中的力量約束,從此生生世世都只能對他一人忠貞,再也無法對其他人產生感情。
甚至,我很有可能連自己的人生自由都徹底失去,從此成為他的玩物。
要是過那樣的日子,我寧願去死!
我咬著牙,也不知道是哪來的力氣,硬是雙手撐地怎麼都不肯把這個頭磕下去。他發狠地用力按我的頭,力氣大得讓我覺得自己的脖子都快要斷了。可我狠了心,寧願死也不願跟他結成夫妻,硬是把兩條胳膊繃得筆直,死死地撐著身子,寧折也不彎。
假凌邪一時沒了辦法,無奈地望向念念:「少主,您看這……」
假念念冷冷地說:「連個中了迷魂香的女人都搞不定,我要你何用?」
假凌邪嚇壞了,忙不迭地說:「我能搞定!能搞定!」
旁邊有幾個心懷叵測的假鬼差,這個時候湊上來說:「你一人太吃力,我們幫幫你吧。」說著就伸手要按我的身子。
假凌邪趕蒼蠅似的把他們的手全都拍開,怒道:「說了我能搞定!你們搗什麼亂!」
那幾個假鬼差還想再說什麼,一旁的念念乾咳了一聲,他們瞬間全都老實了,乖乖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繼續觀禮。假凌邪繼續與我較量。
我中了迷魂香,原本使不出來半點力氣,剛剛不過是全憑一股心勁兒強撐著,但畢竟撐不了太久。耽擱了這麼會兒工夫,我已經開始感受到頭暈眼花了,手臂也不再那麼聽使喚。我知道繼續這樣下去,結果輸的人肯定是自己,可眼下也想不出什麼更好的法子,只能逼著自己繼續撐著,多撐一秒是一秒。
必須得承認,我心裡是存著僥倖的,希望真正的凌邪可以趕來救我。以前那麼多次危險境遇,他總能在最關鍵的時刻出現,把我護得妥妥噹噹。我希望這次也能一樣……
我希望自己再多撐一秒,他就能來。
然而我終究是高估了自己的身體,假凌邪只是稍一用力,我的雙臂就像麵條似的彎了下去,整個人失去平衡向前栽倒。
不!!
我心裡絕望至極。
幻想中的奇蹟沒有出現,直到肩膀和腦袋上傳來鈍重的痛感,我才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竟然是側著身子倒在地上的。
在失去平衡向前撲倒的瞬間,我竟然奇蹟般地扭轉了自己的身體,沒有以磕頭的姿勢貼到地上。
這最後一個響頭,終究是不算數的。
連我自己都不知道,我究竟是怎麼在這般處境之下,完成那番動作的。
但不管怎麼說,最後這個頭沒磕下去就好。
我心裡充滿了慶幸,然而馬上又被假凌邪提著衣領拽起來,強行擺出跪拜的姿勢。
這一回,我是真的再也沒有力氣與他較量了。
剛才那個頭磕失敗了,讓假凌邪覺得非常丟臉,他也萬萬不敢再在少主面前出差錯了,按壓我的動作格外謹慎也格外用力,生怕再出半點差錯。
我沒有絲毫掙扎的餘地,終究還是咚的一聲磕了下去。
幻想中的奇蹟,仍然沒有出現。
假凌邪嗤笑一聲,似是在嘲弄我徒勞的反抗。他鬆開手不再管我,整了整衣衫,慢條斯理地朝我叩拜。
我心裡終於徹底絕望。
冰涼的地面刺激著我,讓我頭腦前所未有地清明,也似乎又積蓄起了一絲絲力氣。只是這一丁點力氣,並不足以支撐我直起軟綿綿的身體。
難道我真的要被永生永世禁錮在這段荒唐的婚姻里,永永遠遠都無法解脫了嗎?難道我只能接受這樣的命運,成為怪物的籠中雀嗎?
我不甘心,不甘心!
淚水悄無聲息地蓄滿了眼眶。
我多希望自己能夠多一點力氣,哪怕……哪怕是讓我能夠咬舌自盡也好啊……
「咚。」
假凌邪的額頭不輕不重地磕在了地上。
「禮成——」
我絕望地閉上雙眼,淚水無聲滑落。
「送入洞房——」
假凌邪又拎著衣領把我從地上拖起來,隨後驚訝地倒吸了一口氣,小聲嘟囔:「怎麼還哭出血淚了?」
血淚?
我想抬手摸摸自己的臉,胳膊卻軟綿綿的根本不聽使喚。我能夠做到的最大限度,也僅僅抬起沉重的眼皮,望向地面。
剛剛被我接觸過的地方,果然有著一小塊血痕。
原來並不是只有鬼才會哭出血淚,人也會。
一旁的假念念不耐煩道:「還愣著幹什麼,難道要本少主親自送你們入洞房嗎?」
假凌邪嚇得一激靈,忙說:「不不不,小的不敢,小的……小的這就入洞房!謝少主賞賜!」
「哼。」
假凌邪半摟半抱地拖著我往大殿外面走,邊走邊用只有我們兩個能聽到的音量小聲地罵:「不識抬舉的東西,有什麼好哭的!我都沒用本相跟你拜堂,你還委屈上了?!」
我愈發難過,眼淚止不住地往外流。他看得心中煩躁,伸手就來抹:「哭什麼哭!等下進了洞房,有你……」
話還沒說完,他就突兀地一聲慘叫,接著推開我一個勁地甩手。
變故發生得太突然,在場的一眾阿修羅誰都沒鬧明白到底出了什麼事。我卻心中微喜,暗道真正的凌邪終於還是來救我了。
然而,想像中的溫暖懷抱並沒有出現,我直接軟綿綿地倒在了地上。倒下以後我才看清,黑毯上從始至終都只有我和假凌邪兩個人而已,並沒有第三個人出現。
情況好像跟我想像中不太一樣。
假凌邪還在慘叫:「啊啊啊啊——痛死啦!痛死啦!」
假念念怒喝:「閉嘴!嚎什麼嚎!」
假凌邪只能硬憋著閉了嘴,但仍疼得臉上一抽一抽的。他似是想讓少主看清楚,自己的傷勢有多麼嚴重,就慢慢地朝著假念念伸出了手。
在場的眾多阿修羅這才看清楚,他的左手就像是遭受了眼中的腐蝕,已經皮穿肉爛,甚至許多地方連骨頭都露出來了!
更可怕的是,就連露出的骨頭都是黑色的!
我也是這時候才看清楚他的傷勢,不由得心中萬分困惑。難道就因為他剛剛碰了我的臉,沾到了我哭出來的血淚,就變成這樣了??
我哭的是血,又不是硫酸,怎麼會有這麼大的殺傷力?!
不過眨眼的工夫,那假凌邪手上的皮肉就開始大塊大塊地脫落,啪嗒啪嗒地往地上掉。而且被「腐蝕」的範圍竟然還在沿著他的手臂不斷向上擴大,原本好好的皮肉,就這麼在眾人的注視之下飛速地發黑、潰爛。
假凌邪再也忍耐不住,不住地打滾、哀嚎。假念念忽然快步上前,以手作刀朝他左肩上用力一劈,立刻就把他的整條左臂齊根切斷。
假凌邪嗷地一嗓子,徹底暈過去了。他的身體也慢慢發生變化,所有偽裝效果全部消失,變回了醜陋無比的阿修羅模樣。
「拖出去。」假念念面無表情地吩咐。
立刻有幾個假鬼差上前,小心翼翼地拉起他,並且儘可能不碰他肩膀上的傷口,生怕沾染到什麼似的。
不過他們並沒有馬上把他拖出殿外,而是用詢問的語氣遲疑地問:「少主……」
他們看看已經現了原形的假凌邪,又看看我,那意思非常明顯——拖出去以後到底應該怎麼處理?剛接的婚又該怎麼算?
假念念煩躁地揮揮手:「拖出去宰了。至於她……」他指向我,隨後停頓半晌,似是在思考到底應該怎麼處理我才比較合適。想了許久,才說:「先關地牢吧。」
「是。」
假凌邪被拖出去了,我也被幾個假鬼差七手八腳地抬了起來。我知道自己接下來的命運肯定不會好,但還是在心裡鬆了口氣。不管怎樣,只要不用跟怪物洞房就好。
我不怕死,反正我也沒什麼留戀的。反正這輩子死了還會有下輩子,這輩子走不到最後的愛人,下輩子還有機會繼續。只要死後魂魄還能入輪迴,一切都還有機會,沒什麼好怕的。
一直緊繃的情緒驟然鬆懈下來,強烈疲倦感頓時如潮水般洶湧而來。我幾乎只是一閉眼,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等到再醒來的時候,周圍一片黑暗,我什麼都看不見,只感覺手腕腳腕異常酸麻疼痛,活動時還伴隨著嘩啦啦的鐵鏈聲。我意識到自己被鐵鏈拴住了,隨後猜想到,自己現在的處境,像極了先前那個突然出現的預知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