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點你的卯
那一拳,力道兇狠,帶著呼呼的風聲,直捶她的眉心!
隨著一聲慘叫,她感覺自己的靈魂都被擊飛了出去。
遠遠的她看到什麼東西在眼前飛舞。
鮮紅的是血,嫩白的是腦漿。
帶著撲面的熱氣,絢爛如煙花,潑灑如墨畫。
轟隆隆!
陰沉的天空發出悶悶的響聲,一道道銀白的霹靂在曠野的天空中肆意中縱橫!
電閃雷鳴中,她的孤魂被狂風裹挾著,撕扯著,撕裂一般的疼痛,讓她驚恐驚懼,她想呼喊卻發現沒有嘴,想哭嚎卻出不了聲。
雷聲越來越來響,一下又一下,聲音越來越近,越來越清晰,卻越來越不像雷,反而更像是有人在大力的敲著門。
雲西倏地直起身子,猛然驚醒!
她感覺喉嚨像是被什麼東西堵住了,又嗆又癢,稍一吸氣便猛烈的嗆咳起來。
「咳咳!」
大力吐出的卻都是樹木的纖維,原來是昨晚清口的柳枝,又嗽了幾下嗓子,才能大口喘氣。她額上全是細密的汗水,這才發現自己坐在吏舍的火炕上,並不是那荒涼的懸崖之上。
她記得那個地方,那是她最初穿越的地方,一切都還是那麼清晰,歷歷在目,恍然如昨。
揉了揉太陽穴,她覺得頭很暈,昏昏沉沉的。一定是昨晚施救雲南,又勾起了她對鮮血的記憶。
咚!咚!咚!
真的有人在敲門。
抹了把頭上的汗,抓起衣服,瞬間穿好,雲西一邊扎著頭髮,一邊下地趿拉著鞋子走去開門。
好在扮的都是男裝,髮式也很簡單,卷一個髮髻插上銀簪即可。才走到門前,頭髮便已束好。
抽開門栓,拉開門扇,一張清冷白皙的臉便出現在了眼前。
是雲南。
「這麼早?」
外面的天,還陰沉沉的沒有亮,撲面襲來的冰冷空氣讓她不禁打了一個寒顫。
「點卯。」雲南只說了兩個字,轉身便走。
雲西向院裡一張望,果然,吏舍三面房屋的紙窗都已被燭光染亮,有幾間房門還微敞著,昭示著主人離去時的匆忙。
雲西早就換算過,點卯的卯時就是清晨五點,那此時就應該是四點多一些。
她鬱悶的撇撇嘴,大冬天的還漆黑一片就要上班,全然沒有現代影視劇中古代官員們作威作福的瀟灑,古人真實的生活真是苦逼啊!
一想到日後無論颳風下雨,還是降雪落冰雹,都要按時點卯,她心裡就是一片哀嚎。
她惡狠狠的將嘴裡殘餘的柳枝吐出,才快步跟了上去。
「女子不可直面痰吐,需備著手絹,掩面拭口。」雲南頭也不回的冷冷說道。
雲西不屑的翻了他一個白眼。
終於來到大堂之前的廣場,眼前卻出現了堪稱壯觀的一幕。
諾大的庭院之中,四角各懸著數盞通明的碩大燈籠,恍恍燭影下,站著烏泱泱一大片人。身著不同款式的制服,井然有序的排列成好幾條隊伍,粗粗一看,約莫有上百人。
人群簇擁著,有人高聲點名,有人低聲應名,聲音錯雜,此起彼伏。
雲南講過,點卯時刻,是衙門一天之中人最齊全的時候,
所有人根據職位大小,部門不同,各列其位。
為首的知縣符生良,之後是縣丞胡珂,典史楊洲,滕縣沒有主簿,後面便是捕快班的三個班房,清一色的捕快勁服,還都配著官刀。由左及右依次是,皂班,壯班,快班。每班各有一名班頭,數名小兵。
皂班就是站在大堂喊威武的那群人,負責一衙禮儀。壯班主要是負責呵道,傳案,催科等。
雲西看到,殷三雨就站在一隻隊伍前,他一手叉著腰,一手扶著刀,一臉不耐的正左看右顧著,想來那就是專門負責緝盜拿匪的快班了。快班也稱捕班,班頭便是捕頭,小兵便是捕快。
他像是也看到了雲西,還十分輕佻的遞了個媚眼過來。
由於他正站在燈下,雲西清楚的看到了他桃花一般邪魅的眼中輕佻的光線,以及那條斜翹在嘴裡的紅薯干。
雲西厭惡的移開了視線,轉而向後看去,再之後是六房小吏一隊,都帶著類似書生的布冠帽,穿著灰色的長棉衫。那裡站著五人,本應是六房,分為兵房,吏房,戶房,禮房,刑房,工房,至少六人,顯然缺的位置正是雲南雲西所屬的刑房。
各房有書吏一名,後面站著各房的小廝,最後便是伙房僕役等各色雜役。
每一支隊伍都有專門的點卯官,一一點名劃冊,清點人數。
「快點!」雲南低聲催了一句,快步走到六房吏的隊伍後,雲西嗯了一聲,跟在其後。
「刑房!」一名發須皆白的老吏一手托著冊子,一手執筆,頭也不抬的高聲呵道。
「刑房吏雲修竹,雲西已到!」雲南朗聲回答。雲西注意到,他的聲音有些不同尋常的鄭重。
或許,早一日踏足官場,對他而言,真的很重要。
白髮老吏抬起頭,帶著一絲疑惑探究的看向他們。像是初次見面,要刻意記下對方長相,又像是對一房兩吏有些疑惑。
雲西等著他提問,老吏頓了一下,卻又低下了頭,利落執筆刷刷幾下記下了他們名字。
刑房顯然是最後一個被點到的,雲南應了聲後,整個隊伍便一鬨而散。雲西還沒反應過來,滿噹噹一整個廣場的人瞬間就做了鳥獸散,幾乎只在眨眼的功夫,廣場裡就剩下了不到五個人,其中就包括站在廣場上發呆的雲家兄妹二人。連院子四角高懸的燈籠都被人迅速取下熄滅了。
「這···這就沒事了?」雲西感受著廣場空蕩的冷風,仍有些難以置信。
黎明前的黑暗中,看不清雲南的臉,但是雲西知道,他一定很失落。
他早就給她講過點卯的流程,雖然同是點完卯就各自離散,但還不至於這樣的敷衍。
「很敷衍麼?」一個男子緩步從陰影中走來。
隨著距離的拉近,他的臉越發清晰。
眉眼間帶著清淺的笑,正是那位長得比美人還俊俏三分的滕縣知縣。
符生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