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崩潰邊緣
一離開囚房,雲西雲南就被急匆匆跑來的小六截住了。
小六剛要匯報,雲西就向他比了一個噤聲的手勢,示意他暫時不要說。
小六立刻噤口不言,跟著雲西雲南,一起來到了刑房。
走進相當於自己辦公室的刑房,雲西摸索著打著了火石,點亮蠟燭。
燭火倏忽輕曳,昏黃的光線緩緩,慢慢驅散了一室的黑暗。
「我問了捕班的兄弟,除了兇案當夜,第二天早上的事他們還真有問過一嘴,真如典吏所說的那樣,第二天清早天還沒亮,東山後山小村里就走出了四輛牛車。」
「是村里不認識的陌生車子嗎?」雲西將打火石收入袖中,蹙起眉頭。
「那倒不是,」小六撓撓頭,「是村里一家送柴大戶的牛車,只不過奇怪的是,那戶人家送柴都是每月的初一,十五,三十。不過每次往城裡送柴都是兩輛牛車,而且都是晌午時分。這一次不僅牛車數量多了,送柴還不是正日子,所以隔壁人家特別留心了一眼。」
「哦?」雲西眉頭蹙得更深,「送到城裡?是要送到固定人家,還是去鎮上散賣?」
說到這裡,小六忽然興奮起來,他壓低聲音,神秘兮兮的說,「雲西姐,你說這事巧不巧?那家送柴的,是專門給楊典史家供柴的!」
雲西急急追問,聲音因激動而微微發顫,「所以四輛都是來到了滕縣?!」
小六卻遲疑起來,「這個,捕班裡的大哥就沒問了。」
「別的呢,別的可疑消息還有嗎?」雲西又問。
小六撓著頭認真思索了一會,搖搖頭道:「剩下的就沒有什麼了。」
「好。」雲西點點頭,鄭重道,「小六,明天帶著何捕快再去那戶賣柴的人家,山腳下的積雪化得慢,行人也少,車轍印應該還在。」
她特意強調,「記著,你與何捕快明早要將車轍深度、寬度,行進方向全都仔仔細細記錄下!」
「好,雲西姐我記住了!」像是被賦予了什麼既神聖又重要的特殊任務,小六目光凝重的點點頭。
「好了,今天太晚,趕緊回家吧,明天一早還要做事呢!」
小六撓著頭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嗯,那雲西姐,我先回家了,您和典吏也早點休息。」
雲西不由得會心一笑,「知道了,趕緊回家吧,別讓你娘親擔心。」
一提到娘親,小六才邁出門檻的腳又收了回來,轉身看著雲西,撓著頭澀然一笑,「提起我娘,我才想起來,今天我娘讓我給您捎來了一個包裹,就放您吏舍了。」說完,他又向雲南揮了揮手,才轉身大步跨過門檻,歡快的跑開了。雲西不覺微微一笑。
之後略作收拾,關了房門,與雲南一起走向吏舍。
一路上,兩人沒再說話。
雲西本想就最新線索好好與雲南探討一番的。
無奈每次她一想張口,都對上了雲南那冷峻如冰山的臭臉。
她雖然願意理解他,但卻不想再慣著他。
他們是最親近的人,無論有什麼事,都不該無視對方的感受。
都不該只按照自己的標準,自顧自生氣,自顧自做決定。
她想,他們是該就雙方不同的理念原則、思維習慣,好好的交談一下了。
兩人各自回屋後,雲西一眼就看到了放在桌上的白布包裹。
打開一看,裡面都是些純棉布的貼身換洗衣物,翻到後面,竟然還有一些古代女性可拆洗的生理用品,還有一封書信。
雲西不由得會心一笑,抽出信紙,一筆娟秀的瘦金體小字映入眼帘。
那是瀠兒姐的字跡。
寫著雲西一個小女兒獨身在衙門生活,肯定會有很多不便,這些都是瀠兒姐特意為她準備的。
還叫雲西把鄧家當成自己家,還有什麼需要儘管來家裡。
瀠兒姐沒有姐妹,雲西不見外,就是她最開心的事了。
讀著讀著,她頓覺一股暖流湧上心頭。
她才是真的最開心的那個人。
要知道,穿越的這幾個月,她過的可是乞丐一般的生活。
記得,第一次生理期時的情景,真算得上是一塌糊塗,狼狽至極。
對於古代女人如何應對生理期,雲西完全沒有任何常識,不得已只能求助雲南。
不想,雲南當時就原地石化風裂了。
即便是兄妹,這些事情也是男女大防,更何況逃命之前,她妹妹一直養尊處優的待在家裡。
以前,各種生活必需品都是由嬸娘準備的,根本不會讓家中男性沾染半分。
面對雲西疼得直打滾,與她髒染的衣褲。
雲南根本不敢直視,甚至連耳根脖子都紅透了。
但他還是二話沒說,脫下外衣,抖開披在她的身上。
默默背起她,跋山涉水,一走就是一天一夜。
最後,他們終於找到了一個小村鎮。又一戶一戶去敲門,去求人,才找到一個熱心的大嬸家。
直到那位好心的大嬸嘖嘖的搖著頭,一臉不忍的拉過她,偷摸摸對她講,她才知道古代還有種迷信。
說是女子月事對男子來說是必須要遠遠躲開的穢事。
他哥哥又一看就是個讀書人,這樣背著一身血的她,肯定是要倒霉的。
她面上雖然嗯嗯的應著,內里卻很不以為然,還將這話當成玩笑講給雲南。
雲南卻只微微一笑,很是風輕雲淡,「身在推官世家,屍骨血污都不怕,難道還會怕了點嫌諱。」
她當時真的是被感動了。
她知道,他只是不願多說,他的本意該是,「眼看自己妹妹疼痛受罪?到了這個地步,別說是點子嫌諱,就是腳下有刀山,也要背你走過去。」
直到今日,趴在雲南堅實後背上沉沉睡去的情景,她還歷歷在目。
唇角不覺輕輕揚起,露出一抹淺淺的笑意。
他們真的應該多談談心。
因為藏事在心,少交流而產生誤會,不是他們這麼親密的關係,該犯的錯誤。
放下包裹,舀了壺水,放在火炕旁邊的爐子上。
雲西細細的梳洗了一番,又換了身舒服些衣服,熱水已經燒開。
取出白日裡小六送來的瀠兒姐準備的點心,雲西就著熱水全部吃了個精光。這才心滿意足的穿上外衣,拎著剩下半壺熱水,出門走到了雲南的屋前。
啪啪幾聲敲了幾下,簡陋的木門應聲打開。
一襲白衣的雲南出現在門後。
「關於案情,咱們談談吧。」她平靜的說。
雲南眸光一怔,頓了一下,才錯開視線,「你先回去,我一會去找你。」
雲西點點頭,卻沒有先回去,等到雲南走出房門,她才轉身向自己房間走去。
進了屋,雲西舉了舉熱水壺,一臉興奮,「看看這次的我推斷的都對不對?」
雲南望著炕桌上燭火,眸光飄忽,「我們是該,好好談一談了。」
雲西不以為意的嘟嘟嘴,隨手關上房門,跟著走到炕桌前,拿過桌上瓷茶壺,掀起蓋子,放了些茶葉,注起熱水來。
雲南在炕桌另一旁,俯身坐下,木然望向前方,表情清冷。
一會的功夫,雲西沏好茶水,又拎起白瓷茶壺,翻出一個茶碗,給自己倒起茶來。「雲西,」雲南忽然抬了抬頭,看著房門的方向,語氣異常堅定,「我們的約定作廢吧。」
雲西手上一僵,茶壺哐啷一聲跌到地上,應聲而碎,冒著熱氣的茶水瞬間潑灑了一地,也濺濕了她的鞋。
雲西卻恍然不覺,僵直抬頭,難以置信的看著雲南,「你說什麼?」
雲南默默站起身,又俯下身,半蹲在地,一片一片拾起碎片。
「所有的一切,都是我強迫你接受的,」他始終低著頭,如瀑的長髮,無力的垂在肩頭,一根根滑落。白皙的臉龐在燭光的掩映下,恍恍惚惚,看不清悲喜。
「雲西,你還記得咱們的三條約定嗎?」
雲西像是聽到了什麼可笑的事,強忍著憤怒,別過頭不屑一笑,「平白的,你說這個做什麼?」
「你還記得嗎?」雲南又重複了一遍,聲音低緩平靜。
雲西索性也蹲下了身子,將碎片一塊一塊撿起,佯裝隨意的說道:
「一,不要干有損雲西名節的事;
二,繼承雲家遺志,終生以雲家最後一人自居,以洗雪雲家冤情,踐行雲家志向為己任;
三,尊你為兄,還要心口一致。」
「三條約定,無一不是雲家的責任,」雲南緩緩抬起頭,驀然—視著她,平日裡目光犀利的鳳眸,也失了光彩,黯然幽深。
「而這一切,本該都是我的責任。」他緩緩伸手,白皙修長的手指,捋著雲西耳畔的碎發,「我這個真正的雲家後人,什麼都做不到,空有執念,看到了你,就把沉重的一切,自私的強加到你身上。」
他的指尖微微顫抖,聲音愴然憂傷,「你不該承受這一切,更不該背負這一切。」
雲西眼眶不覺酸澀。
「你只是個才過及笄的小女兒,你該有著無憂無慮的生活,你該有個疼愛你的夫君,保護你,給你一個安穩的避風港。我太自私了,我不該綁著你,我不該強拉著你走進全是男人的衙門,不該讓你出入滿是腌臢的囚室屍房···無論你是不是雲家女兒,那些約定都是我一廂情願的自私決定,所以,就到這裡吧。」
他緩緩站起身,蒼白的臉上似乎想要擠出一點笑容,可是,唇角牽出的除了苦澀還是苦澀,
「剩下的案子,交給我,所以,離開刑房吧,那裡的確不該是女子待的地方。」
雲西蹭的一下站起身子,額上青筋突現,犀利目光似蘊了滔天怒火!
她咬著牙,狠戾質問道,「離開刑房,你又要我去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