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6章 以身犯險(一更)
「找···老典史?」柳捕快驚訝的嘴巴簡直可以吞下一個雞蛋。
雲西從懷裡掏出一個皮質手套,那是殷三雨送她,專為她冬日騎馬準備的。
「就是他,不過要不要去兗州府,還要看接下來的情報搜集結果。」她一隻只仔細帶好手套,手指虛空的抓了抓,使得手套更加貼合手掌。
「那接下來咱們先要去哪?」柳捕快拽著韁繩,驅馬向雲西湊近了些。
雲西一抬手,又從脖領中翻出一條柔軟的皮毛軟圍巾,這些都是殷三雨特意為她準備的。實用便利又保暖。
雲西捋了捋脖領處細軟的皮毛,「楊府。」
柳捕快立時倒抽了一口涼氣,「咱們就這麼明目張胆,又沒有任何文書的去查滕縣典史楊家嗎?」
雲西拽住韁繩,驅馬上前兩步,語意輕鬆的笑著說道:「不錯,沒有任何文書,也要明目張胆,」說著,她忽然轉過臉,朝著柳捕快粲然一笑,「不過,換一身衣服行套還是要的。」
柳捕快臉上懵懵的表情瞬間一僵,他不明所以的問道,「那要換啥樣的衣服,才能沒有文書又能光明正大的去查楊家?」
「便服,我的要一身錦緞,柳大哥你的嘛,就正常便服就行,只是顏色不要顯眼的,越不招眼越好。」說完,雲西雙腿一夾馬腹,駿馬揚蹄嘶鳴一聲,就朝著前路奔馳而去。
雲南望著雲西的背影皺了皺眉,卻也是打馬揚鞭,瞬間就跟了上去。
柳捕快急得在這大冷的天裡,額頭上冒了一層的汗,他狠狠一揮馬鞭,匆匆跟上,「哎,雲書吏,那咱們去哪換哪?」
雲西聞聲回頭,見柳捕快已經及時跟了上來,遂笑著回道:「大哥回大哥家,我們兄妹就先在半路找個地方歇腳就行。」
「哦,好,都聽雲書吏您的!」雖然不懂雲西到底用意如何,但是柳捕快還是順從的點了點頭。
一行三人,三匹馬,便在郊野蜿蜒的林間小徑上急速飛馳著。
由於帶著王嬸娘的胡捕快那一隊人馬要直接回鄧家,而雲西三人的目標則是縣城另一端的楊府,所以經由柳捕快的指點,他們行至一處岔路時,選擇了與胡捕快他們相反的道路。
待行至縣城另一端的外郭郊野時,日頭已經吐出橙紅色的餘暉,斜斜的墮到了西邊。
在經過一處廢棄的荒廟時,雲西吁的一聲,驟然拉緊了韁繩,停在了破廟院外。
柳捕快見狀趕忙勒馬而止,馬頭不安的掉了幾圈,才算停了下來。
柳捕快驅馬來到雲西近前,不解問道,「雲書吏,這是咋麼了?」
雲西望著門扇豁然洞開,露出黑漆漆廳室的破敗廢廟,勾唇一笑,「剛才柳大哥你不是這條路不僅去楊家近,就是去你家也很近嗎?」
柳捕快疑惑的點點頭,「是呀,從這條路,到俺家不過一炷香的功夫。」
「那我們兄妹暫時要待的地方,就是這裡了。」雲西雙手攥了攥,活動著已經有些凍僵了的手指,輕笑著說道。
「啊?」柳捕快驚訝的張大了嘴巴。
雲西隨手解下腰間錢袋,捏著袋子底一倒,清出所有散碎銀兩和銅板,她一把攥住,伸手遞到柳捕快面前,「雲西身上就這些了,還請柳大哥多多想想辦法,儘量為雲西借一身漂亮些的衣服來。」
柳捕快一愣,遲疑的伸出手,接過那些碎銀兩,「這個俺一定盡力,只是雲書吏,您這究竟是要幹啥啊?俺咋越看越糊塗?」
雲西眉眼彎彎,甜甜一笑,「柳大哥不用擔心,為雲西招來衣裙後,你自己也換好便服,再帶些方便點的吃食,來此地找我們就行。」
「好···好吧。」柳捕快將那些銅板塞進懷裡後,別了雲西雲南,就徑直朝滕縣奔去了。
雲西這邊剛望著柳捕快離開,回過頭,就看到雲南早已下了馬,牽著馬走進了破廟的院門。
雲西見雲南一路上都是板著臉,不知為何,心裡忽然生出一絲怯意。卻又一時找不到緣由,只得無聲的下了馬,跟在雲南身後,走進了到處都是枯枝雜草,殘垣破壁的廢廟。
將馬拴在院裡枯井旁的一棵大樹上後,兩人就無聲而默契的分起工來。
雲西是前後左右,里里外外檢查了一遍後,確定沒有任何人,才放心的回到擺放著一尊破敗泥胎菩薩像的正廳。雲南則快速的撿了很多木枝,架在正殿升起火來。
篝火很快架起點燃,兩人站在大門口,各自往火里添著柴。
看著火勢一點點穩定,雲西抬起頭,透過沒有了門扇的大門,遠遠的向外望去。
低矮殘破的院牆外,儘是一片絢爛火紅的晚霞。
雲西情不自禁的直起身,望著壯觀的遠景,雙眼微眯,不覺抬步向外走了兩步。
她拍了拍袖上柴屑,走到雲南近前,終於說出了進廟後的第一句話,「雲南,回頭等柳捕快來了,咱們分個工,你跟他在楊家外圍找一找,與楊家下人或是僕役有交道的人家,我換了衣服後,也去周圍打探打探。這樣兵分兩路,辦事效率會高很多。」
雲南正半彎著腰,撥弄篝火,聽到雲西的話,瞬間直起身子,一把拽住雲西的胳膊,扥過她的身子,表情兇狠的厲聲問道,「楊拓之前叫你單獨去見他,是不是想要利誘你,許你榮華富貴要嫁給他?」
表面上輕鬆愜意的雲西,實則正在苦苦思考著接近著楊家的各種方法。手臂上卻被雲南弄得驟然一痛,不禁嚇了一跳。
她不明所以的抬起臉,雲南那張表情兇狠的臉瞬間映入眼帘。耳膜也被雲南強橫的質問刺得一疼,她臉上表情瞬間一變,一種被至親懷疑的無名怒火,蹭地一下就躥上了頭頂。
「怎麼?」雲西下意識的聳動著眉骨,冷眼睨著雲南,話語中譏諷如芒刺人,「你還擔心我會眼饞那些榮華富貴,而賣了自己的良心?」
對於這樣的雲西,雲南卻是毫無心理防備。
他竟被雲西眼中鋒銳敵意攝得一愣。
一瞬間,他腦中電光火石般的閃過一幕情景,這才明白,自己無意中觸到她的逆鱗。
雲南眸色一暗,臉上冷峻也如雪入春水,轉瞬消失於無形,只剩下一池的空寂與憂傷。
雲南凝眉望著雲西,淡粉色的薄唇動了動,卻是沒有說出任何話語。
他默然轉身,背向雲西而立,良久,才望著遠方血一般燦紅的晚霞,長長的嘆了一口氣,「我從未懷疑過你,我知道你現在想要做什麼。我只是想對你說,那樣太危險,我不允許你做。」
他的聲音低沉輕柔,既有憂鬱的無奈,又有沉甸甸的關心。似一灣碧水瞬間將雲西頭頂上的怒火圍攏浸滅。
雲西望著他那沐浴著夕陽橘色柔光的白皙側臉,心忽的動了一下。
「你···你知道我的計劃了?」不是為何,雲西竟有些膽怯。
就似要躡手躡腳的正要做賊,卻被人一眼看穿。
「精明如楊拓,慣用的伎倆就是許貪人以利,許狂人以名,許弱者以權,從敵人之手拉攏可拉攏之人。更何況他想要納你入府的消息,我已得知,又怎麼猜不出他單獨請你去的目的與手段呢?」
雲西垂下了頭,做錯事的孩子一般的強自解釋著,「目前來看,楊拓是個不近女色的,而楊洲則一直對瀠兒姐垂涎三尺。
」這個案子最大的破綻,就是瀠兒姐的死亡時間早於出事的斗酒夜。且遭受了非人的虐待。
「只顧一己私慾痛快,事後卻需要巨大的後續工作去彌補,這樣的代價,只有一個人會毫不吝惜,也只有他有個這麼大的權利。這個人就是楊洲。」雲西說著,聲音越來與嚴肅。
「是呀,」雲南望著遠方,瞳仁中映出完全吞沒了夕陽的蒼莽地平線,「所以楊洲這幾日的行蹤你必須要去查,如果需要,你甚至會打著考慮楊拓的條件,進入楊府打探消息,尋找破綻。」
他一字一句的說著,緩緩轉過臉來,凝視著雲西,目光越發幽深,「而且,還會因為顧及我這不堪一擊的身體,而瞞著我,叫我在外面,你自己孤身進入楊府,對麼?」
雲西下意識的錯開了視線,不敢直視雲南的眼。
「做事肯定是要撿有把握的做,」她側著頭,解釋一般的說,「但有時候,總要冒幾分風險。」她終於轉過臉,直直迎著雲南的目光,強擠出幾分笑容,「況且即便是冒風險,我也會給自己留幾招後手,就像堯光白那般。」
雲南漆黑的眸底,有悽然的白光閃動,「我知道,你是個有主見的女子,我勸不下你。」
雲西故作輕鬆的聳聳肩,「就像我勸不下你那般,」說著,她俯身在篝火堆旁坐下,隨手撿起一根木柴,扔進烈烈燃燒的篝火中,「依著我最初的性子,我才懶得趟這攤渾水,早就溜之大吉了。但,既然決定頑抗到底,而且那麼多重要的人,都被卷進了這場你死我活的爭鬥之中。」
乾枯的木枝很快就被紅亮的火舌舔舐,發出噼噼啪啪的聲響。
躍動的火焰,映紅了雲西臉,也映亮了她的眼,「咬著牙,我也要抗到最後,我雲爺認定要打的仗,向來死戰不退。」
雲南的目光也似被那溫暖的顏色融化,他撩起衣衫前擺,坐在了雲西的對面。
「這一次,我不會阻攔你,只是有些事必須要提醒。」他也撿起一根木柴,也隨手投進了火中,「只是,冒著搭上自己的危險,潛進楊家,也許並不是最好的方法。」
雲西詫異的抬起頭,「難道還有其他什麼好方法?」
雲南坐在地上,雙手悠閒的搭在膝蓋上,隔著篝火上方飄動的空氣,望著雲西,唇邊綻出淺淡笑意,「這個還需你自己想。」
雲西瞬間一愣,隨即皺著眉,咧著嘴,哭笑不得看著雲南,「我的天哪,真是被你氣死了,你這個嚴師就不能給我放一次水嗎?」
說著,她咔吧一下掰斷了手中枯木枝,沒好氣的撇進火堆。
雲南撿了一根粗些的木棍,執在手中,當做燒火棍撥了撥篝火堆底部木柴,「只能給你一些提醒。」
雲西瞬間支棱起耳朵認真的聽著。
「在監獄裡,你對殷三雨的許諾,下得過早了。」
雲西雙眼瞬間睜大。「你是說殷三雨的清白還不能完全的洗清?」
雲南撥了一下火,濺起一片灼人的火星,「雖然鄧夫人的死亡時間已被確定早於斗酒夜,但是這並不能證明殷三雨不是殺害鄧夫人的兇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