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要你的命
「如果是賈四下的藥。」雲西隨手夾了一條雞腿,極其自然的放進自己的碗中,然後抬起頭,表情嚴肅的說道:「就意味這是一場計劃精密的謀殺!」
符生良盯著那隻雞腿,眼神跟著她的語氣也陡然一凜。
「咱們且看看這場謀殺究竟精密到了什麼程度。首先他選擇呂妻回娘家的時候下手,並且沒有直接毒死呂德才,刻意讓他在昏睡中死於亂刀之下,之後又偽作山賊打劫,還提前做了身在外地,不可能出現在現場的託辭,真是算得上是步步為營,處處謀劃!」
「可是如此心思縝密的人,竟會連檐下的獸皮都不收起來,就謊稱去縣城賣貨,而且,這樣可笑的錯誤他犯得還不是一兩處,所以才會被小女子當場揭穿,如此表現,難道不是前後矛盾嗎?
所以雲西推測,賈四身後,定然還有一人!接下來,就是一一核查,落實推論所有環節!」
「一一核查?」符生良皺了皺眉,似是在思量著她的話。
雲西正色道:「第一步,便是查驗屍體,細查有無中毒!」
「詳查屍體?」符生良喃喃著,低下了頭,他端起酒杯,輕輕轉動,忽然發出了一聲輕笑。
雲西皺起了眉頭,她忽然升起一種不祥的預感。
果然,符生良飲了一口酒,似笑非笑的看著她,說道:「雲姑娘以為,滕縣這個地方適合詳查嗎?」
「此話怎講?」雲西疑惑道。雲南也蹙緊了眉頭,符生良話鋒一轉,必然大有深意。
「雲兄與雲姑娘可還記得,呂家院裡發生的事?」符生良又抿了一口酒。
「呂家?」
「二位在呂家門口戳穿賈四的謊言,符某雖並未在場,卻也猜得出當時的情景。」說著,他抬起了頭,含笑的眼睛射出犀利的光,「那殷三雨,殷捕頭絕對會說此案是山賊搶掠,並且張羅著要草草結案,符某沒說錯吧?」
雲南點點頭,沉聲說道:「聽縣丞將過,征戰沙場,九死一生,那殷捕頭應是有些本領的,如此明顯的破綻,他不會看不出,卻堅持草草結案,看來是另有緣由了。」
雲西一翻白眼,另有緣由?哼,不是受賄,就是受脅迫了唄。
金瓶梅里,西門慶合謀潘金蓮殺死武大郎,不就是買通了衙役仵作,最終定了個心疾而終,草草結案的?
不過想來也沒人敢脅迫那滾刀肉一般的殷三雨,剩下的就只能是受賄。
「雲兄可知,滕縣有多久沒出過兇案?」
雲南沒有回答,符生良也沒想要人回答,他自顧自的說道:「三年!整整三年。」
「看來前任縣令大人治縣很有方啊!」雲西語帶嘲諷。
「哈!」符生良扺掌大笑,笑得十分開心,仿佛只是在講一個家常的笑話,「三年無兇案,不是因為沒有兇案,而是所有兇案都被他們抹成了意外!」
雲南的臉色卻越發的冰冷,兩道劍眉緊緊蹙在一起,幾乎擰出了一個川字。
符生良繼續說道:「雖然無功,但也無過,況且昇平之世,平安無事就是最大的功勞!」他轉著手中空杯,語氣愈發的輕佻,「我想,你們兄妹二人也不要太較真。日後不多事,甚至是不做事,就有俸祿拿,優哉游哉的不是很好麼?」
雲西掃了一眼雲南,她覺得他的忍耐已經到了極限。
懷揣滿腔的抱負,卻先被現實兜頭潑了一盆冰水。他會如何反應?
堅守原則,拍案而起,而後絕塵而去,離開這個污糟的地方麼?但哪裡又會有絕對乾淨的地方?
太平盛世時都淨土難尋,更何況這個即將分崩離析的明末時代。
那麼,剛直不阿的他會選擇妥協嗎?
她很期待,期待他如何妥協,期待他最後的抉擇。
「人與人不同,人與人的志向也不同。」沉吟了許久,雲南才緩緩開口,他望著符生良,冷峻的面容已經恢復了平靜。「雲南無意標榜自己,想做的,和徐仵作是一樣的事,那便是『本分』二字。」
「刑房吏不同於仵作,仵作如實記錄,沒人去推斷,去核查,就和沒記一樣。刑房書吏則是去推斷,去查實,去證明有無罪。動一點便要牽動方方面面。雲兄這一句『本分』,可是會要命的。」符生良冷冷笑道。
「誰的命?」雲南昂首回視。
飄蕩著菜香的溫暖空氣仿佛在一瞬間凝結。
雲西正撕咬著咸香的雞腿,肥嫩的肉絲還銜在嘴裡,訝異的抬起了頭。
符生良斂了所有的笑意,第一次正色,幾乎一字一句的道:「只可能,是你們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