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1章 第372 滾落床下(一更)
「蓮子的臥房就在裡面。」說完,菱香姐提起裙角,緩步邁上台階。
雲西怔了一下,隨即抬步跟上。
隨著菱香姐走進房間,裡面的場景風格與清素雅致的院外情景卻全然不同。
屋裡的光線,比起外面反而還有幽暗。
兩排落地蓮燈的燈罩都是曖昧十足的粉紅色,不僅如此,到處都是堪比女性閨房粉紅色帷幔,水晶門帘,周圍牆上則掛著一幅幅畫工精美,內容卻是隨便教人只瞥一眼,就能羞紅了臉的不可描述的男男場景。
便是角落裡擺放的花瓶盆景,都因沾染了粉色的燭光,而顯得妖孽嫵媚。
更叫人難以言喻的,是一旁長案上燃著的薰香,散出飄飄裊裊的白色輕煙,味道香甜卻不膩人,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清涼。
雲西不覺有些晃神,這時她又聽到一陣流水般涓涓輕靈的樂聲,隨即一個甜美的女音遙遙響起,甜糯而又迷離,聽得人的心都跟著飄忽起來。
在隨夜風輕晃的簾幕掩映下,雲西覺得那縷縷熏煙,簡直就像是一支美人素白纖細的手,撩撥著,勾引著,每一個進屋的人一步步深入其中。
正當雲西神思恍惚時,菱香姐一個箭步走到條案奇案,伸手捏起半截薰香,倒插著黏在香灰里。事畢,她轉過身,望著雲西,肅然道:「掐一掐自己虎口,看看可會好些?」
雲西立刻依言掐住虎口,頭腦果然清醒很多。
菱香姐瞥著香爐里被她碾碎的薰香,冷冷道:「咱們來之前,蓮子院應該是正要接客的,所以燃了燃情香。這香里摻了少量調情香,不過劑量並不大,與咱們並無大礙。而那曲子本該是偏房的歌女為客人助興的,因著我的命令,此時與新一任蓮子,應是都搬到了隔壁。」
雲西環視著屋中陳設,「菱香姐,這蓮子院是換人不換名嗎?」
菱香姐點點頭,「不光蓮子院,便是普通女妓的院子,也都是名頭不變的。」說著,她徑直向前走去,「這裡還是會客廳,臥房就在裡面。」
雲西無聲跟上。
心中卻在腹誹,古人果然會玩,如此情景,叫她一個見多識廣,常在道上打混的女老大,都險些失了定力,生出禽獸心來。
臥房的裝飾,更是教人開眼界。
撇開別處裝飾不說,就是屋中最顯眼的一張木床,就叫雲西嘆為觀止。
這還是她頭一次看到,設計得這麼美的鐵鎖鏈床。
不同與楊家那種繁複的拔步床,這一張床的設計更像是現在的高腳四足床。
雖然弧線優美,設計精巧,但是最顯眼的,還是床四角各自延伸出的一條鐵索,不僅扣頭處鏤空雕著蓮花,就是鎖鏈每一處連環,都被設計成了各種姿態的蜻蜓。
「這鎖鏈不會是夜夜都要鎖著的吧?」雲西拿起一截鎖鏈,在手中掂量著,不禁疑惑出聲。
「這鎖鏈本是為營造情趣的,總有些客人,喜歡凌虐身材瘦弱,卻又長相俊美的男倌。不過柳連琦一開始擰得很,受不了折辱,總要尋死,甚至連咬舌都試過了。所以樓里一開始,也用鐵鏈將他束縛住,連他的舌頭也一併割去。」
菱香姐哀哀的嘆了一口氣,又道:「後來,我告訴柳連琦,說他只要能掙夠錢,就可以不用她的妻子多賣身,而且,每個月,都會讓他們兩個見一面。如此,才勉強穩住了他的心性。那以後,夜晚休息時,也就不再用鐵索將他固定住了。」
雲西後背頓時一層寒意。
即便陽光如何明亮炙熱,人間也從來不乏煉獄一般的陰暗角落。
「其實,每一次易主,院子都被打掃得徹徹底底,不會留下任何證據。」菱香姐環視著房間,目光哀戚。
雲西沒有直接回答,反問道:「菱香姐,蓮子是在這裡被殺死的嗎?」
菱香姐輕輕搖頭,「汪恩儀第一次殺柳連琦,就不在菱藕香,第二次殺蓮子,同樣是在外面。」
雲西的手指寸寸滑過木床邊緣,眸光一沉,「第一次殺人,是要封住汪恩儀的嘴,第二次,菱藕香又是為了什麼?」
「是為了徹底控制住汪恩儀,其實除了為菱藕香供應果蔬糧食,更是到各地買賣人口的一把好手。經由他談判的,總是能賣出高價。他現在需要的攢錢,攢錢買一個父母官來做。」菱香姐說著,不覺嗤然一笑,「只要一想到父母官的背後竟是這般嘴臉,我就覺得這是天下最可笑的事。」
雲西的動作一滯。
菱香姐說的,她其實很贊同。
「那殺死蓮子的具體地方,您可記得?」
「那便是金魂寨的範圍了,不是我們菱藕香能夠涉及的。」
「那蓮子是什麼時候被帶走的?」
「十九日清晨。」
雲西凝眸思量片刻。
那天正是殷三雨出事的那晚,既然時間如此近,那麼完全可以結合柳連琦死亡時間,算出他離開菱藕香後,活著的時間範圍,如此就可以推出以菱藕香為中心點,推斷出的事發地範圍。
「小妹,」菱香姐又轉移了話題,「你且查著這裡,樓里還有很多事,我不能在外面飄太久,左右天就快亮了,天亮之前,我再來接你。」
「好。」
菱香姐加重了語氣,道:「你要答應我,屆時無論查到查不到,都要儘快離開這裡。」
「好。」雲西淺淺一笑。
菱香姐點點頭,一個轉身就走出了房間。
目送菱香姐離開後,雲西便將房間裡里外外查了一個遍,果然如菱香姐所說,什麼也沒有查到。
雲西越發的沮喪,如果現在都不能搜出來一些證據,那麼隨著時間的推移,這裡就更沒有證據的可能了。
不,不能先入為主,不能掉以輕心。
雲西站在屋中,看著滿目的旖糜裝飾,想像著如果自己是柳連琦,又該會有何種反應?
如果我是那個心高氣傲,不諳世事,才高八斗的秀才,這個屋子裡所有一切都該是無比屈辱的。尤其是那張齷齪不堪的床!
我肯定會無比的憎恨這個地方。
雲西一邊在心裡還原,一邊走進木床。
這些污穢不堪的鎖鏈,不知鎖過多少男倌,我恨它們,我會拼命的掙開,即便不能死,我也會想逃!
雲西的手指拂過手銬鏈,一點點的摩挲著鎖鏈與床欄、床板邊緣連結處。
當然比起這個煉獄污泥坑一般的地方,還有一處更為齷齪,下作!
那就是汪恩儀的靈魂!
雲西狠狠的咬著牙齒。
似乎此時她真的被柳連琦附身一樣。
忽然,一點粗糙的觸感被她的指尖撫出!
雲西雙眼霎時一亮,立刻俯下身,蹲在床角,細細的觀看那處磨痕。
雖然並不明顯,但是雲西還是清楚的看到了那條痕跡,那是一條拖拽鎖鏈不斷抻拽的痕跡。
斷斷續續的直接延伸至床下。
雲西腦海中瞬間電閃雷擊般的划過兩個字,「床下」!
沒有任何猶豫,雲西瞬間躺下身子,抬手摸著那道細細的磨痕,咕嚕一下就翻到了床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