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9章 一聲驚雷(一更)
也許是因為那一口咬得太用力,從嘴裡取出那塊泥胚時,李儒一陣乾噦,彎腰捂著嘴乾嘔了幾聲。徐仵作從迅速上前,幫著李儒拍了兩下背。
後面兩個皇子本來也看著那一團黑乎乎的東西,十分好奇,待到問了一旁捕快,那是什麼東西後,大殿下立刻誤住了嘴。
張大嘴巴,咬個一嘴泥,想想就噁心的想吐。
年幼的五殿下雖然沒有他的哥哥那樣誇張,卻也皺起了眉頭。
另一邊,楊拓眼見著李儒咳得臉都紅了,一急邁步就要上前,卻被柳捕快一把抓住。
氣急而努的楊拓甩手朝著柳捕快的臉,就是狠狠一巴掌。
雲西立時一驚,卻見早有準備的柳捕快身子向後一晃,雙手向前迅疾一撈一翻,不僅堪堪躲過楊拓的巴掌,更是在第一時間就薅住了楊拓雙臂,將他反手死死鉗住。
「誰給你的狗膽!敢動本官!」楊拓不防對方竟然如此粗魯不留情面,強扳著脖子回過頭,怒視著柳捕快破口大罵。
柳捕快就跟沒聽到一樣的表情木然,緊抿著嘴唇不回應一句話。
雲西注意到,坐在錢謙益旁邊的楊洲也是氣到極點,雙手死死攥著椅子扶手,僵直的身體仿佛就要怒而站起,只是到底礙於怕沾上包庇嫌疑,強壓著火氣,怒瞪著柳捕快緊咬著牙關。
「是本官指使的!」符生良坐直了身子,扶了扶自己的烏紗帽,雙眼微眯的望著楊拓,清俊的臉龐彷若罩了一層寒霜,「依據現有的證據,緝拿楊拓你歸案,本就理所應當。現在不過是連並著的犯罪場所一併查驗,才沒將楊大人你押回衙門。」
楊拓轉而怒瞪著符生良,爆紅的雙眼簡直要噴出火來,「我是滕縣典史,你符生良不過是一介文官知縣,根本沒有權利削我的職!」
符生良眉梢微微一動,勾唇一笑,「不錯,本官是沒有這個權限,但是專事專辦的欽差大人有。緝拿你歸案的命令,就是欽差大人下的指令!」
楊拓難以置信的望向錢謙益,張嘴剛要繼續爭辯,卻聽一旁李儒啞著嗓音勸說道:「公子,不必和他們爭,楊家的罪本就是莫須有的,只要欽差大人主持公道,咱們就說得清。」
李儒沙啞的嗓音就像是消防員手中的滅火器,瞬間熄了楊拓滿腔不忿。楊拓轉過臉望著臉色蒼白的李儒,眼眶中瞬時湧出淚來。
雲西望著李儒虛弱的模樣,不禁皺起了眉頭。
她總有一種感覺,感覺李儒這個樣子,過於做作了,總透著那麼一股演戲的感覺。
不過想到扮演虛弱,她又想起雲南來了。
雲南既然能有條不紊的給她寫下所有證據的進展,他的身體就應該沒什麼大礙吧?
此時的雲西並不知道,她此時的猜測會令日後的她多麼追悔莫及。
日後的她,回憶起現在的這一幕,恨不得當時就將所有證據都交給符生良,叫他一個人來面對。
因為如果不是這一次錯過,她與雲南的命運就將是另一番全然不同的走向。
但是此時的雲西並沒有未卜先知的本領,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傾盡全力的配合符生良,將楊家一鍋包圓,端個底掉!
被徐仵作攙扶著的李儒,勸說了楊拓兩句後,又掩唇咳了兩聲。用力的拍著自己的前胸,順了兩下才喘過氣來,他抬起頭,將咬好了泥胚遞到徐仵作手中,表情痛苦的對他說道:「徐仵作,你看看這牙印,咬得清晰嗎?能不能看得清?」徐仵作雙手捧著泥胚仔細看了看,「齒痕完整,沒有問題。」
說完,徐仵作轉身走回到大床旁邊,彎下腰蹲下身,將那塊泥胚放在木箱上面,又從下層抽屜里取出兩張蠟紙與幾支筆,小心的描畫拓印起來。
屋中人的目光都隨著徐仵作手上一下一下的動作而移動,心情各異。
雲西的心情猶為複雜。
這最後一步,本該是取楊洲的齒痕,但是半路卻殺出來一個李儒,打亂了她最後的計劃。
不過按照道理,李儒的齒痕不可能與鄧沈氏身上的齒痕吻合,即便他有心想要替主人家冒名頂替罪名,這樣直接上來對比齒痕,也會被直接拆穿。
李儒這樣做究竟有什麼目的?
看著李儒信心滿滿的樣子,雲西越發的摸不清他的底細。
李儒卻仍舊一副氣定神閒的模樣,不急不忙的掏出袖中手絹,低下頭擦拭著嘴角的泥印。
錢謙益見了,便叫一旁的僕人拎了一個茶壺遞給李儒,叫他漱口。
徐仵作又從木箱中取出一個燭台,晃燃火摺子點然後,又給燭台罩上了一個燈罩。
他拿起之前從鄧沈氏身上取下的圖樣,與李儒的牙印圖樣重合在一起,貼在燈罩上,藉助燭火的光,仔細的對比著兩張蠟紙圖樣的齒痕印記。
這個方法,也算是雲西打著推官世家的名號,告訴徐仵作的。
前世里,她曾見過一種拓寫台。
拓寫台外表是一個透明玻璃盒子。盒中放置一截燈管。即使是很厚的白紙,放在上面,都可以被光線輕易穿透。
覆在另一張描繪好的成品畫作之上,就可以做些拓寫勾線的工作。
在明朝末年,雖然受限於客觀條件,找不著透明的玻璃與燈光,但用紙糊的燈罩代替,對於本就是半透明的黃蠟紙來說,光線也是綽綽有餘。
雲西注意到,正在對比著兩張黃蠟紙的徐仵作,臉色驟然一變。
雲西的心,一下子就提到了半空中。
難道出現了什麼異常?
隨後,她又看到,徐仵作轉身急急的從木箱又取出一疊畫有不同齒痕的黃蠟紙。
他的雙手都在微微的顫抖著,拿起一張又一張謄拓著不同齒痕的的蠟黃紙,與李儒的那張一一對比。一番折騰過後,徐仵作終於抬起了頭,雙眼中卻是寫滿了難以置信的驚愕。
徐仵作望著雲西,雙眼驚恐的睜大,甚至連聲音都有些顫抖,「雲···雲書吏,經過對比,李工房的齒痕,與從鄧沈氏身上採集到的齒痕,幾乎完全吻合。」
雲西只覺得腦子轟地一聲巨響,眼前景物就有些發飄。
她怔了一下,然後兩大步衝到徐仵作近前,劈手拿過那兩份蠟紙,瞪著眼睛,一處處細節的就開始對比起來。
「雲書吏,屬下不僅對比了著一張齒痕,還特意比照了鄧沈氏身上多處,咬合口法力度各不相同的齒痕紋樣,都能找到與李工房齒痕相同的位置。」徐仵作一把捧起那些蠟黃紙,遞到雲西面前,「李工房的齒痕的確與鄧沈氏屍身上的,同屬於同一人。」
徐仵作的那些蠟紙上不僅有齒痕,還有取得位置的標註明細,雲西越看,氣血越上涌,轉眼間就直躥到頭頂。
一旁的李儒,緩步走到屋中一角,對著哪裡的痰桶漱了口,然後一手拎著茶壺,一手又用手絹從容的拭了唇邊嘴角。
簡單擦完之後,他便將那塊手絹毫不吝惜的扔進痰桶。
隨後,李儒轉過身來,雙手抱托的茶壺,微揚著下巴,得意望著雲西,「還以為雲書吏雲刑房的推論、證據有多麼可靠,如今看來竟是這樣不堪一擊。」
此言一出,屋中立時一片譁然。
符生良受到的衝擊完全不下於雲西,他蹭地一下站起身,看著徐仵作手中兩份蠟紙,臉色瞬間變得血色全無。
另一端的錢謙益也驚訝的皺起眉毛。
本以為案情已經水落石出,是板上釘釘的事了。
不想最後卻被徹底顛覆反轉,這樣的衝擊,對於他來說不啻於平地一聲驚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