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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神探登場

    紫衣男子身後,還站著一位身著典吏官府的清秀男子,身材瘦削,顴骨略高,兩頰微微有些凹陷。

    雲西一時有些錯愕。

    教諭楊拓與工房典吏李儒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教諭不是與縣政雜務沒啥關係的嗎?

    更何況,除了賈四,這個監獄連半個犯人都沒有。

    那麼他們到此地的目的,就只能是自己與雲南!

    她越想越覺得不對味,教諭與工房在公職上與刑房幾乎毫無瓜葛,如果是攀談結友,不可能撿這個時間,地點。

    難道,大鬧金魂寨的消息已經傳到楊氏耳中,他們要來敲山震虎?!

    雲南率先躬身行禮,雲西隨即跟上,兩人恭敬的道:「見過教諭大人。」

    不待楊拓反應,雲南直起身子,率先發問:「不知教諭大人來此所為何事?如有事務,刑房定當全力輔助。」

    雲西在心裡又為雲南點了一遍贊。

    囚牢監獄本就歸刑房轄制,如此發問,主動引導,既繞開了之前的異世大白話戲言,又絕了對方攀談私事的話口。

    現在可不是浪費時間的時候。  

    楊拓緩緩摩挲著手中暖爐,慢悠悠的開口,卻只吐出兩個字:

    「有趣!」

    雲南眉頭微皺,不卑不亢的回道:「如有指使,還望大人明言。」

    誰知楊拓卻轉過了身,側著頭,線條柔美的臉上眼睛微眯,神情淡漠的道:「聰明人歷來不多,」他輕笑了一聲,「只是,難得糊塗更少人做到,好自珍重吧。」說完,他轉過頭,翩然離開。

    一直靜默無語的李儒,意味深長的瞥了眼他們,轉身跟上了那抹奢華得刺目的紫色,穩步離開。

    注視著那二人遠去的背影,雲西的目光越發深沉。

    這是警告還是拉攏?

    亦或是二者兼有?

    「走吧,」雲南拍了拍她的肩,「更重要的事還沒做。」

    「嗯,咱們走!」雲西重重點頭,邁開步子,大步走出了監獄。

    剛邁進二堂院子的大門,早已侯在門旁的何捕頭立刻湊到近前,遞過一張紙條,小聲回道:「典吏交代之事,全部都妥了!」

    雲西接過紙條,隨手遞給雲南,見他微微點頭,才小聲示意何捕快暫在一旁等候。  

    終於來到了二堂門前,天色已經漸漸昏暗了下來。

    高大的門扇上糊著乾淨的窗紙,屋內已經掌了燈,溫暖的燈光將白色的窗紙暈染成一片暖黃。就在這時,門裡忽然傳來一個聲音。

    「來人可是刑房吏?」

    雲西略略皺眉。

    這聲音她記得,尾音總是笑吟吟的揚起,是那笑面虎似的胡知權沒錯了。

    雲西吸了一口氣,抬手推門而進。

    屋中燈火高掌,燭影綽綽,明亮非常。

    雲西沉了沉視線,才看清滕縣一眾官吏,都已根據官職尊卑,依次落了座。

    符生良坐正中主位,左邊是胡珂,依次而下是胡知權,奚岱倫。

    右邊坐著的是楊洲,依次而下是楊拓、李儒、白染。

    隨著木門吱扭一聲響,一圈人的視線,都齊齊聚在了他們兩個的身上。

    雲西輕咳了一聲,與雲南躬身施禮,官場話客套一圈之後,才站在堂中,直起身緩緩說道:「刑房典吏雲修竹身體不適,呂德才一案緣由,將由小吏雲西代為回稟,還請諸位大人寬宥。」

    

    符生良端起一隻潔白如玉的瓷茶碗,捏著蓋子,慢慢的略著浮茶,不以為意的道:「不必拘泥,雲書吏請講吧。」雲西略施回禮,而後起身拍了兩下掌,便有獄卒分別押著賈四、李慧娘、李元依次進了廳堂,

    她看著三人一一跪好,聲音不帶一絲感情,吐字異常清晰,「今年初雪夜,即冬月初十,滕縣曹家莊發生了一起兇殺案。獵戶呂德才慘死家中。根據仵作推斷,死時應在初十夜半時分。」

    就在這時,坐在最末位奚岱倫拍了一下大腿,橫肉叢生的臉上掛著不屑的嗤笑,「這案子我們都聽說了,兇手不是都已經認罪伏法了嗎?既然都認罪了,你們刑房還查個屁啊。」

    跪地的賈四立刻向前蹭了蹭,頭磕得如搗蒜一般,「小民認罪!呂德才就是小民殺死的,大人們不要再審了!小民認罪!」「岱倫!大人們都在,哪有你一個兵房吏插話的份?」一直捋著花白鬍子的胡珂不悅的警告。

    賈四也被嚇得一哆嗦,趕緊收了聲,趴在地上不敢再動彈。

    奚岱倫沒好氣的撇撇嘴,還是坐正了身子,不再插話。

    雲西知道,符生良雖是知縣,卻早已是個空架子,若不是還有些背景,滕縣知縣的位子怕是早已易主。  

    胡氏明擺著就是在向知縣與楊氏一派彰顯領地權威。

    但她還是向胡珂一拱手,語帶感激,「呂德才一案,犯人已經伏法,但之所以不結案,乃是因為,犯人背後還有主謀!」

    胡珂捋著鬍子溫笑著點頭,示意雲西繼續說下去。

    「證據之一,門扇!」

    「門扇?」有人輕聲疑問。

    雲西肯定的說道:「就是門扇!據仵作檢驗,呂家門扇門栓都是經過精心改造的,從外面根本撬不開,非巨大的外力不能破壞!而被賈四敲壞的門就損壞嚴重!」

    說著她雙手一拍,立刻有人從門外抬進一張門扇。

    雲西掃了一眼,正是何捕快與另外一名捕快。

    她指著門鎖破損處繼續道:「大力破門,如果數倍強壯於賈四的呂德才正常入睡,必能聽到聲響,那麼賈四就是自尋死路!」

    「但,如果呂德才是不正常的入睡,而是昏迷不醒,其中情況賈四又如何得知?所以必有內線告訴了他確切的消息,賈四才能實施這次兇殺!」

    眾人不禁跟著微微頷首。

    「證據之二,饅頭!」  

    有人輕聲發笑。

    不是門,就是饅頭,這些證據聽著都很不靠譜啊。

    雲西微微一笑,「這饅頭可不是一般的饅頭,午食是餅,晚食才是饅頭,但只有饅頭被下了大劑量迷藥,可謂是精心設計,用心良苦!」

    眾人聽得都是一寒。

    「這些都是李慧娘在回娘家之前,親手所做。知情的賈四,只需先觀察呂德才正常在家,深夜時就可以上前大力敲門,如無反應,即可知呂德才睡死無疑,便可以肆意破門,堂而皇之的入室殺人!」

    「所以李慧娘『妻妾因奸同謀殺死親夫者』的罪名確定無疑了?」白白胖胖的胡知權眯細著眼睛問道。

    「冤枉啊!」聽到胡知權的話,李慧娘悽厲哀嚎了一聲,掙著衙役的鉗制拼命上前辯解:「民女不過是被李元欺騙,這些都是李元的毒計,他後來還把民女賣了,他就是個拍牙花子的人販子!」

    李慧娘還在繼續辯白,雲西陰沉的臉色卻稍稍見緩。

    還好,一切都在按照她的預設進行。

    李慧娘並不知道菱藕香和金魂寨的名字,雖然語帶拐賣,但是不涉及兗州勢力,就有她迴旋的餘地。  

    但是她也注意到,楊拓與楊洲的臉色已經越來越沉。

    接下來就是意料中的李元的辯解。

    無非還是車上那套話,全是李慧娘的毒計。

    不同的是,他只說自己是因為害怕了這個狠毒的女人,才轉手賣掉的,按照他的說辭,他就只賣過這一個女人。

    看來,李元比她更害怕牽扯出菱藕香。

    這時,坐在楊拓下首的李儒出聲問道:「那這兩人究竟誰是主謀?」

    雲西肯定的回答:「這三人皆是主犯!」

    李儒皺了眉,「一般都是有主次之分,會有這麼巧,都是主犯?」

    「在這之前,」雲西沒有回答,而是轉向符生良,氣定神閒的說道:「請容許卑職先回答胡典吏的問題。」

    胡知權也是一愣,隨即又點了點頭,像是已經回憶起之前對於李慧娘以妻妾之身謀殺親夫論斷的問題。

    符生良擺了擺手,示意雲西繼續,她才繼續說道:「即便李慧娘親手殺了呂德才,也不會犯『妻妾故殺夫者』;『妻妾因奸同謀殺死親夫者』,這樣剮刑的罪過!」

    「為什麼?」胡知權脫口而問。  

    「因為,李慧娘根本不是呂德才的妻子!」

    眾人登時一片譁然,連李慧娘都驚訝的抬起了頭。

    雲西挺直著身子,踱著步子,環視眾人,一雙星眸熠熠生輝,「呂德才上山時,偶然救了李慧娘,起初以送慧娘回家為由,騙取了她的信任。中途藉口回家拿路費,順勢就**了李慧娘!後更是將其囚禁在家,一囚就是十幾個月!」

    「其間不僅沒有三媒六聘,也無婚姻見證,更沒有見過李家長輩,只是長年囚禁而已。敢問諸位,呂德才所作所為,哪裡是正常婚配?」

    說著,她越發義憤填庸,「這明明是***良家婦女!」

    「所以呂德才在被殺之前,就已犯下搶奪良家婦女奸占妻妾者的絞刑罪名!因此即便是李慧娘親手殺了他,犯的也不過普通殺人罪名。」

    「大明律刑律中凡謀殺人、造意者、斬。從而加功者、絞。不加功者、杖一百、流三千里。殺訖乃坐。

    若謀而已行、未曾傷人者、杖一百、徒三年。況且是呂德才**李慧娘在先,賈四趁呂德才酒醉**李慧娘在後,所以李慧娘雖是謀殺主謀,但是有情可原,即便不能作『勿論』的免罪,也可酌情減量刑罰!」這一次,不止眾官吏吃驚,就連符生良的眼睛都在不覺間睜大。  

    雲西心中瞭然。

    雖然大明律,設計精細嚴格,涉及面十分廣泛,對女性權益也多有保護。

    但是在這個現實的男權社會裡,男人們還是最易忽略女性的感受。

    慧娘被呂德才所救,即便後來呂德才強占了慧娘,人們還是會下意識認為,慧娘只是一時想不通,後來生米煮成熟飯,自然就接受了他們的夫妻關係。

    人們只會看到,連李慧娘的娘親都沒有異議。

    根本不會設身處地的去想,那個眼睛瞎了的殘疾老婦人根本沒有能力為女兒疾呼維權。

    言及至此,李慧娘早已呆呆癱坐在地上,兩眼茫然無措,全然不覺臉上已是淚雨滂沱。

    連她自己,都以為生米早已成了熟飯,早已被呂德才霸占成了妻室。

    看著慧娘的雲西越發堅定,面向李儒,表情肅穆的說道:「現在,容在下再來回答主犯的問題。李慧娘的確是指使賈四殺害呂德才的主謀!」

    說著,她轉向賈四,沉聲問道:「賈四,我知道,你是因為李慧娘懷了了你的骨肉,不得已才拼出性命,想要帶著她一起離開呂德才。」

    「不是,小民就是對呂德才懷恨在心,所以才殺了他的,與慧娘無關!」賈四仍一副死不改口的架勢。  

    「好吧,讓我來告訴你兩件事,希望聽了之後,你不會改變主意。」

    「第一,李慧娘根本沒有懷孕,懷了你的骨肉,不過是誘騙你殺了呂德才而許下的餌。」

    賈四的眼睛瞬間睜大,不可置信的看向李慧娘,嘴唇都開始不由自主的哆嗦起來!

    「第二,呂德才那筆從山賊手中搶來的官銀,她從頭至尾託付的都是貨郎李元,她根本沒想過跟你一起平分!」說著,雲西又看向慧娘,輕聲問道:「慧娘,我說的沒錯吧。」

    李慧娘雙手撐著地面,悲戚的閉上雙眼,苦澀而又無奈的點了點頭。

    「賤人!」賈四猛地發出一聲爆喝!掙扎著就要撲向李慧娘,卻被獄卒用胳膊輕易的鉗制住了脖子,只一雙手卻還死命的朝著李慧娘的方向抓撓著。

    但是,比賈四的情感還要激烈的卻是在座的所有官吏!

    沒有人會意料到,旁聽個姦情殺人案,還能聽出一筆飛來的寶藏!

    臨縣官銀被山賊搶掠,他們早有耳聞;對山賊的圍剿更是人盡皆知!

    如今在這樣一個小案子中,竟能探到官銀的消息?!

    每一個人都在相互望著彼此,或驚詫,或震驚,或陰寒,俱是吃驚不已!  

    雲西跨步來到賈四面前,擋住李慧娘,斂眉垂眸,平靜的說道:「再問你最後一遍,趁夜擊殺呂德才真是你一人的主意?」

    賈四暴突的雙眼猩紅一片,由於被人緊緊鉗制,掙著身子每一塊肌肉都似爆裂而起,「俺招供!俺什麼都招!就是那賤人挑唆俺,趁著呂德才昏迷捅死他的!這個賤人還說那筆錢和俺一起得!」

    「賈四,你親手殺人,雖然有受人蠱惑,但是自己本心貪財貪色,藉機殺人的動機仍然有,所以,你也是主犯的罪過。」

    這句話就像一根細細的銀針,徑直插破賈四鼓足的氣憤上,瞬間扎破了他所有的底氣,他全身抽搐著突然發出一聲哀嚎,像是所有氣力都被抽乾,癱軟在地。

    雲西目光沉靜,毫無波瀾,她又面向眾人,高高舉起右手,一根一根的豎著手指,朗聲說道:「一有被下了迷藥的饅頭,二有賈四破門而入的時間契機時間,三有迷藥用藥量的大小,均是由李慧娘操控。」

    雲西兩眼黑的發亮,仿佛清凜的月光投映在寒潭,「勾連賈四,說服賈四的也是她。告訴李貨郎與賈四,呂德才擁有了一筆飛來橫財的還是她!如果她不是主謀,她便不能說服賈四!動機,人證,物證俱全,李慧娘!你還不伏法嗎?

    

    慧娘淚眼淒迷,伏地長拜,身體不停的顫動,已經哽咽不成聲,「慧娘···伏法認罪···」

    雲西又緩緩面向李元,神情肅穆,「貨郎李元!你先是勾引良家婦女,後慫恿賈四行兇殺人,雖然明面上是為除掉呂德才,實際上是要設計賈四,好讓他攤上命案,好洗脫你被勒索的牽絆。既有有謀劃之實,又有拐賣良家婦女之事,數罪加身,你認罪麼?」

    李元抬頭看了屋中眾人一眼,目光閃爍,最終也跪拜伏地,細聲回道:「李元願畫押認罪。」

    不知為什麼,雲西總是感覺,李元著重的看了眼楊拓。

    「如此,這個案子就算結了,」典史楊洲眯著眼睛,將手中茶碗重重放在桌上,冷冷說道:「只是山賊搶來的那筆官銀到底在哪?」

    這個問題,也是眾官吏最關心的。

    一時間,所有人的視線,都隨著楊洲的提問再次齊齊聚到雲西的身上。

    「這個問題先不急,」說話的卻是符生良,只見他擺擺手,壓住了眾人的疑惑,直直的盯著雲西,瑩亮的眼眸閃過一抹極細的寒光,「如此一鬧,倒像是賈四,這個最直接的殺手,到最後,殺人慾望最弱,最不想殺害呂德才。這與想要帶著財寶與李慧娘一起逃跑的殺人動機不是相違背嗎?」  

    雲西唇角揚起一抹淺淺笑意。

    符生良果然不是泛泛之輩!

    她微撤一步,揖手躬身後,直起身子,高昂著頭,微揚的語調,自信而好強,「大人明鑑!這正是呂德才一案隱藏兇手的最大破綻!而且解決了這個問題,失盜官銀的下落也就清楚了!」

    聞言,屋中的氣氛瞬間凝固,所有的人都束起了耳朵,生怕錯過一絲一毫的訊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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